不是不痛的。
可区区手背的肿胀麻木,又如何同心尖的锐痛相提并论?
当他发觉,公子的眼眶在自己的注视之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殷红,才恍然知晓,此时裴敏知的心,远远比自己更痛上千倍万倍。
“冯春,你要做什么?!”
裴敏知始终温润和煦的面孔正在急剧失去控制,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你就是这样信任我的?就这么上赶着作践自己?”
他愤然又仓惶地抹了一把脸,动作粗暴地将冯春的衣衫裹紧了,按在自己身后。这才偏过头去,将不始终忍心对冯春落下的狠厉目光,对准身前看戏一般围着他们痴笑的一众马贼。
“小春儿,你给我听好了,我裴敏知不许你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情况,哪怕是死到临头了,都不允许!如果你非要这样,就先把我的命拿去……”
冯春耳中轰鸣阵阵,张着嘴巴,攥紧自己的衣衫,再也没办法听清楚他后来又说了什么。
然而有一个人,却将这令人心痛的字字句句听得真真切切。
没有人察觉,他们身后车厢的布帘子,刚刚被人悄悄掀开了一角。
*
说话间,一众马贼彻底失了耐性,在积着雪的深山老林中,朝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越逼越近。
“怎么着,墨迹这么久,到底是交钱还是交色,你们俩个商量出什么结果没?”
领头的身侧,一个长相贼眉鼠眼的家伙率先开了腔。
“我们大当家的说了,若是交不出银子,把这个美人留下,他兴许能考虑考虑网开一面。”
那人歪眉斜目地伸着根手指头,避开裴敏知的遮挡,对准冯春苍白的脸蛋指了指,颐指气使道:
“美人儿,今儿个算运气好,入了我们大当家的法眼!早知道我们大当家的第……第二十三位压寨夫人,那可不是谁想作就能作的!”
裴敏知红着双眼,猛然发力,直接挥鞭抽上了那人的手指。
“啊!!”
“压寨夫人!?你们痴心妄想!只要有我在,谁都休想打他的主意!”
领头的马贼听了,脸上的横肉颤了两颤,登时眉毛倒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刷地一声拔出了身侧寒光凛凛的长刀。
“我呸,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给老子上……”
马贼们应声纷纷亮出刀子。
“慢着!他做不了压寨夫人,我能做!”
一道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人的喊声突兀传来,脆生生敞亮得紧,瞬时划破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众人循声朝那车厢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紫红色襦裙,容颜俏丽又透着飒爽英气的妙龄少女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一双圆溜溜毛茸茸的大眼睛里,丝毫不见惧色,反而透出说不出的果敢伶俐。
马贼老大淫邪的目光立刻胶着在了成小酌滑嫩的脸蛋儿上,对正欲动作的手下摆了摆手。
裴敏知不可置信地回头质问不知何时已经在车厢中独自醒来,并决心换回了女装的成小酌。
“成小酌,你胡说些什么!”
然而他的震怒只换回这孩子一个无所畏惧的傻笑。
“哥,你先带着小春儿哥回家去,我可能要稍微耽搁一会儿了……”
冯春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挣扎着从裴敏知身边起身,拼命要将成小酌拖回车厢去,可他哪里拉的动?一路上被他们往男子汉方向调教的成小酌,这次是铁了心要违逆他。
他在冯春拉扯之间,不管不顾地朝着马贼的方向大喊,
“我可以下车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得答应把路让开,放他们走!你能必须让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人驾车安全离开!”
马贼老大又摆了摆手,示意身后一众弟兄让开了一条路来。
“小娘子,好说好说。只要你肯乖乖跟我,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不!小酌,别做傻事!”
趁裴敏知控制着有些受惊的马匹脱不开身,成小酌用力推了冯春一把。
冯春措手不及,身体摇摇晃晃,向后仰倒。幸亏被裴敏知眼疾手快地捞进了怀里。
先后有人挣扎着去拉成小酌,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趁着这个空挡,成小酌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去。
电光火石之间,马贼老大立即向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大当家的英明,银子和美色,咱们一样都不能放过!”
贼眉鼠眼谄媚地凑近老大耳边小声附和。
马贼笑得老大势在必得,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松开缰绳张开粗壮的双臂,
“过来,小娘子!”
成小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顾身后的嘶哑挽留,听话地朝人缓步走去。
眼看着就要经过他们自家那匹不安挣动的黑马时,忽然抬手,用袖中藏的珠钗狠命往马脖子上扎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