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银装裹树
罗桑林在床上躺了三天，滴水未进，却一点事也没有。
被强化过后的身体不会因为这样的行为而有所损伤，但会让他感到不适。
胃里像是有一把火，那种灼热的痛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活着。
像一具尸体一样的活着。
他躺在那里，除了还剩下一口气，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他想这一定是假的，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在和邪神打斗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血条。
所以这只是一个更大的幻境罢了。
虽然他不知道出去的方法，但是他只需要等就好了。
等到裴游来把他叫出去。
他这样自欺欺人地想着，闭上了眼睛，假装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杨傲天有些为难地看着屋里的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叫人起来。
他刚刚又尝试了一次，仍然没给游游叫起来，这小蛇软趴趴地躺在盒子里，如果不是心脏还在跳动的话，简直像已经死了一样。
咋回事儿啊，裴游没了，这俩也不要命了？
他想到胡曾亮的表情和语气，还有那大狐狸身上的伤痕，虽然没亲眼看到，但也知道那是很大一场打斗。
以至于上面在恢复灾情和安抚民心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以火灾等理由把这件事给掩盖下去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裴游没能回来。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床上的人已经坐起来了。
可还没等杨傲天迎上去，就见到这人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衣服都没批好，脚步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他不放心，赶紧跟了上去，跟着人一路跑到了会议室里。
“你要干嘛啊？”
罗桑林来不及回答，问郭志云要了朱砂和黄纸，跑到了会议室里。
当初抓住的那条蜥蜴已经被胡曾亮带走了，原先审问它的地方落着一层血，显得这里很脏乱的样子。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坐在地上就开始画符。
杨傲天在他后头探头看，看出来那是道召唤亡魂的阵法。
只能召唤特定的亡魂。
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罗桑林的行为：这人想把裴游招魂过来。
能成功吗？
他看着这人画完了符篆，指尖灵火一闪，点燃了符纸。
符纸上的字符便在符纸燃尽的一瞬间化作了点点青色光斑漂浮在半空中，每一个光点慢慢聚在一起，在它们快要形成字符的时候，“啪”的一声，熄灭了。
失败了。
罗桑林看上去不为所动，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没顾着多看那熄灭的符篆，低头再次画了起来。
杨傲天轻轻把门掩上，不忍再看。
他画了一遍又一遍。
黄纸没了就在地上画，在墙上画，在桌子上、椅子上、甚至他的衣服上，每一个能画的地方，他都会尝试。
当杨傲天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坐在屋子中央的山神像个疯子一样背对着大门，坐在地上，满身红色朱砂，处处符篆字痕。
他好像沉没在了符篆的海里，自溺于朱砂之海里。
杨傲天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激灵，强撑出一个笑容，端起饭冲着屋里那个唯一的活物喊道：“吃饭了。”
罗桑林一动不动。
雕塑一样。
杨傲天有些灰心，他本以为今天这人会吃点，谁知道还是这样。
“我算了他的方位。”
这声音从房间内传出，嘶哑干涩，乍一听甚至辨别不出来到底是谁的声音。
杨傲天心中一喜，肯说话就是好事，别管说的是啥，顺着这人意思来就是了，于是他问：“怎么样？”
“他不在这里。”罗桑林转过头来，直直地看向杨傲天的眼睛，“我找不回来他。”
小鬼觉得这人八成是疯了，但是他没有反驳，顺应对方的话说道：“那你吃点东西，咱们吃完饭再找，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一个幼儿园老师。
但他幼儿园里唯一的学生却并不听话，只是重复那一句话：“我找不回来他。”
他算了五百六十一遍，得出的结果很奇怪。
不是东南西北任何一个方向，甚至也不在天地人三界以内。
不是死了，但也算不上活着。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门外。
杨傲天不知道这人要干嘛，赶紧端着碗跟着飘。
罗桑林跑到院子里，找到了正在和老猫玩的屠虚。
“你上次说的那个木头，是在哪里找到的？”他问道。
语气急切，好像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屠虚一愣，不知道这人问的是什么。
等到罗桑林问它第二遍，它才意识到是他们拯救李童那次它提及的那个憩魂木。
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那个东西。
但是——“那个东西不能用。”屠虚说。
“为什么不能用？”罗桑林追问，他不甘心就这样丧失复活裴游的机会。
“因为我们上次去那里的时候，憩魂木上只有一颗果子，它在我们把枝条折下去以后就枯萎了，树上没有结果的时候，憩魂木是不能折断的。”屠虚说道。
憩魂木一百年内只结两颗果子，错过这次折枝机会，就只能等下一个一百年。
这两次机会，已经全部被用掉了。
一次是为了他，一次是为了李童。
听到这话以后，罗桑林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搅动一样的剧痛。
他强忍着那股疼痛，问道：“难道就只有那一棵树吗？”
屠虚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只有那一棵，其它折自那棵树的枝条在生长出果子以后很快就会死掉。”
罗桑林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走了。
这么一条路也堵死了。
过了几天，胡曾亮来这里视察，得知罗桑林还沉浸在痛苦之中，便来和他谈心。
大意是要他把失去同事的痛苦转化为工作的力量。
大狐狸脸上挂着疲惫，看眼前的人一言不发，心里担忧：“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表达，别憋在心里。”
罗桑林直白地说：“我不想干了。”
“什么？”胡曾亮眉头紧皱，“我劝你组织好你的语言重新说一次。”
“我说，我不想干了。”罗桑林抬起头，直视对方。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不想干？你不想干你想干嘛去？”胡曾亮气得原形毕露，胡子一翘一翘的，鼻孔喷出热气来。
“我想去找裴游。”
胡曾亮没了脾气，这一个二个都是厉害人，只有他一个狐在中间夹着做老好人。
他深吸一口气，顶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屋里踱步：“不可能，我跟你说，你最好早点接受这个事实，裴游已经死了，三界到处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别再想着去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