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沈灼不见了。
最先发现的是宴行。
那时已经是后半夜,热闹的游轮上的人散了一大半,只剩一些年轻人彻夜通宵等海上日出。
沈灼在这艘穿上几乎不认识其他人,眼见着他一时半会儿没回来,宴行本想去找他,可是大洋彼岸的顾昭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顾昭正在拜访的全球最顶尖人工智能开发与研究实验室的创始人,一定要和宴行亲自谈话。
那边正是下午,阳光反射让视频里的金发老头看起来有些虚化,他严肃的用英文跟宴行打招呼,表示对他们的项目很感兴趣,想与他深谈。
事关行墨科技的未来,宴行不敢大意,只好临时找了个会议室。
沈灼被陆予词拉走的,说不定现在正带这小孩儿玩,房间的门卡也有一张在沈灼身上,玩累了应该知道回去休息,或者给他打电话。
宴行关上会议室的门,按了按眉心,压下心里一丝莫名的不安。
等到这临时发起的视频会议结束已经凌晨三点了,宴行走出会议室,冷峻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疲倦,骤然目光一凝,沈灼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有发来信息。
他看了眼时间,直接顺着长廊上楼,去到他和沈灼住的房间。
当房门被打开,满室黑暗迎面而来的那一刻,心底不安被彻底放大。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他多晚回来,沈灼总是会为他留一盏温馨的暖灯。
宴行站在黑暗中,顿了顿,才摁亮墙上的灯。
房间里空无一人,那大床上铺好的被子甚至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沈灼压根就没有回过房间。
那一瞬间,宴行面沉如水,深邃的眉眼染压着浓浓的焦急担忧神色,夺门而出的步履间甚至带着一丝慌乱。
他不该忽略沈灼上船后……不,是见到小舅后整个人都变得反常、不对劲。
这段时间……在海岛别墅的这段时间,他和沈灼的感情仿佛经过岁月洗涤,淘去那些尖锐突兀的沙砾,渐渐趋于安稳,他们的爱意如海边落日,温暖热烈而且绚烂。
他能从沈灼的眼中看到最纯粹的喜欢。
太过幸福闲适的时光,冲昏了他的头脑,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沈灼今天晚上,分明像极了那天——
他第一次叫出‘贺知行’这个名字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刺破心底种种疑虑,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贺知行这个陌生的名字,在他脑海中,竟和白书意划上了等号。
“宴行?!你跑哪去了啊这一晚上都没见着你。”江家兄妹打着哈切正要回到各自的房间,恰好看到站在走廊中间的宴行。
江臣抹了抹眼睛,在看清宴行的那一刻,像是被灌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都醒了个透,犹疑着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臣发誓,他认识宴行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宴行,整个人阴沉冷郁、身上煞气骇人,极黑得眼眸淬了寒霜,垂在身侧得左手上滴落的血迹连成了一条血线,将奶咖色的地毯染红了一片。
“……沈灼,不见了。”
宴行的声音喑哑至极,没有人发现他的手指在失控的颤抖,也无人察觉到,那冰冷的眼眸中深藏的惊惧。
沈灼在骗他,一直在骗他,甚至他宴行在沈灼眼里,只是另一个人的代替品,那个人是……他最亲近的小舅。
现在正主回来了,沈灼就要离开他。
实在太过可笑了,太过荒诞。
一直以来,沈灼的异常似乎都变得合理。
从第一次见面,沈灼是在透过他看谁?
沈灼说喜欢他的脸,沈灼喜欢在两个人抵死缠绵的时候遮住他的眼睛,沈灼说不喜欢他冷着脸的样子。
沈灼……最喜欢绣球花。
沈灼一直一直,在骗他,他嘴里的每一句喜欢,有几分是给他宴行的?
沈灼,有没有真正喜欢他?
可是,在这一刻,他竟然在害怕。
比愤怒更甚的情绪压在他心头,是恐慌和害怕。他担心沈灼的精神状况,他担心沈灼会做傻事。
如果一切几乎明了的猜想成真,而就在数个小时前,白书意,他的小舅,当着沈灼的面,向别人求了婚。
宴行眼底情绪被瞬间压了下去,清明冷静到可怕,而受伤的左手原本快止住的血滴又哗哗往下流,就像有人在用力按压撕扯着那道新鲜的伤口,他似乎没有察觉到痛,再次沙哑着说:“……他不见了,我担心他。”
江臣和江沁心跳都慢了半拍,心惊胆颤的,连说话都结巴了,“不不不……不见了?不会吧,会、会不会是去哪里玩了,电话、电话打了吗?”
“打不通……”
江沁突然想起来了,“我看到沈灼之前和陆予词那小孩在一起,我我我……我给易总打电话。”
她掏手机的手都在抖。
电话接通后,江沁问了沈灼,没过一会儿,旁边房门打开,易封棠穿着睡衣走出来,后面跟着陆予词,他皱了皱眉,“小词很早就来找我了,我们刚过十二点就回房间睡觉了,没有看到他。”
“对……对不起。”陆予词从他背后走到宴行跟前,意识到因为他没有看好沈灼哥哥,而发生了不好的事,顿时眼睛一红,“沈灼哥哥说,说他要去楼顶吹风,我走的时候、看到他好像哭了,眼睛是红的,但是他让我不和你们说,因为会很,很丢脸,我哭的时候,也不想别人看到,所以就,没有说。”
小孩儿说着说着就哭了,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讲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人怪他,但也没有心思安慰他,宴行在他说完后拔腿就跑,江臣、江沁连忙跟了上去。
陆予词抱着易封棠,自责不已,“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才让沈灼哥哥不见了。”
“不是你的错,你要是真想道歉,等找到沈老师,自己和他说好不好,我们一起找到他,好不好?”易封棠低声哄了两句,陆予词一听连忙自己扯着衣袖擦了擦眼睛,拉着易封棠就要去游轮顶上的中央花园去找沈灼。
游轮的露天公园很空旷,除了小型高尔夫球场下的影音室,没有密闭空间,一眼就能看到所有,深夜的海面上温度比较低,这个点也还没有到看日出的时候,上面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江臣大声叫了几下沈灼的名字,完全没有回应
沈灼不在这里。
易封棠牵着陆予词,同样不知道宴行和沈灼发生了什么事,他比江家兄妹要冷静一点,“我们分头找找,说不定太晚了,他随便找个地方就休息了,游轮就这么大,我们总能找到的,这时候他也可能是睡着了,等会儿醒了就会给你回电话。”
别人不了解,宴行却知道沈灼绝对不会随便找个空房间睡觉,他攥紧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皮肉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和冷静,一路上来,他几乎没有开过口,牙关咬到发酸。
宴行沉郁的目光微微动了动,转向被黑暗掩盖的海面,声音颤了颤,“游轮,是在海上。”
所有人都听出了话中惊涛骇浪般令人心悸的深意。
每个人都将心提到胸口,不敢懈怠,不敢去想最坏的打算,现在能做的只有把每个地方都找一遍以及——
祈祷。
江臣联系了船上的工作人员帮忙,宴行却一言不发地的去到卧室层,拍开了白书意的门。
“怎么了?”白书意情绪堪堪缓和了一点,刚涌上一丝睡意便被吵醒,他按着疼痛的太阳穴,开门看到宴行有点惊讶。
外面好像还有不小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