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霖手指很冰,跟看上去的柔软柔顺完全不同。蒋铭宇犹疑地抬起头,对上向霖弯成月牙般的眼睛。
清澈却澎湃,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竟然出现在同一双眼睛里。微微错愕之中,蒋铭宇盯着向霖又看了一会儿。
“怎么?被我的帅气折服了?”向霖挠挠鼻子尖,又轻轻努嘴,吹动了稍长的发梢,“他们之前都说我帅,但今天我算是开眼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张脸,啧啧。”
“我脸怎么了?”蒋铭宇下意识问。
向霖又啧啧两声,才道:“一眼万年。”
蒋铭宇愣了愣,不自在地收回手。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他从笔袋里拿出支水性笔,拔掉笔帽,又把笔帽轻轻放在笔袋前。
向霖看看那个笔帽,又看自己笔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他把笔袋里没扣盖子的笔翻出来,认认真真扣起笔帽。
虽然油嘴滑舌,但也许是个乖巧的学生?蒋铭宇忍不住想。
这样的学生,蒋铭宇见过不少。知道蒋铭宇成绩好之后,在那些乖巧学生之中,也有不少试图跟蒋铭宇拉近关系的。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败在了蒋铭宇的扑克脸下。
不应该建立的联系,就不要建立,每一个联系都是一笔债,而人生就是为了还债。思及此处,蒋铭宇轻轻拧了下眉尖,目光透出冷意。
向霖也许是感知到蒋铭宇态度冷淡,扣了一会儿笔帽,伸头跟叫魏南的男生聊了起来。
这样最好,不要接触、不要接近、不要建立任何联系,蒋铭宇绷直嘴角,猜想向霖也会跟之前那些人一样——意识到自己态度后,他就会悄悄拉开距离。
而当天晚上,他的这个猜想便被无情打破了。
因为要赚生活费,确认转校来一中时,蒋铭宇就给自己找了兼职。
他的兼职是在ktv当服务生。
按理说,他年纪还没到,是不能做服务生的。好在ktv管的不严,蒋铭宇谎报了年纪,又推说身份证丢了,经理也就同意他先办了入职。
又因为长相出众,蒋铭宇被安排负责vip包厢。
到校日那天晚上,轮到蒋铭宇当值,vip包厢里据说来了四个男生,带头的是D市某位大佬的儿子,也是一中高二学生。
敲开包厢门时,蒋铭宇脑海里闪过某张白净的脸。那么乖巧的样子,应该不会来这种地方。推着餐车进去后,蒋铭宇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围在一起拼酒的那三个男生,蒋铭宇几个小时前刚见过,其中某一个据说还是班主任的外甥。
魏南几个看见蒋铭宇也有点诧异,酒精麻痹之下,他们并没注意到蒋铭宇身上的制服,只当他是走错了包间:“学霸?你也来唱歌?”
“缘分!”李峰一拍大腿,抓了瓶酒就往蒋铭宇手上塞,“来来来,末日前的狂欢。”
“狂欢!”魏南高喊,“喝!喝!喝!”
宁洲推推眼镜,仿佛要说什么。但看魏南和李峰热情高涨,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酒瓶被塞进蒋铭宇手里的同时,卫生间门打开了。向霖一边甩着手,一边晃悠出来。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他眼睛格外闪亮。看见蒋铭宇,向霖愣了愣,冲过去给了李峰和魏南一人一脚:“...喝个屁?!”
“霖、霖子?”李峰和魏南都有点发蒙,但没人还手。
“你们自己喝高了、丢人现眼就算了,还拖人家下水?”向霖又嘟囔两句,扭头给蒋铭宇赔不是,“学霸,你别生气啊,他们就是喝多了,真不是故意的。”
看蒋铭宇迟迟没开口,向霖把心一横:“我替他们赔个不是,你明天别告诉老师成吗?”
话音未落,向霖单手从餐车上拽出两瓶酒。捏着两个酒瓶瓶颈,他随手一翻,两个瓶盖磕在一起,双双落了地。
向霖把其中一瓶换到左手,仰头就干。酒瓶见底后,向霖抹了抹晶莹的唇角,弯着眼睛,整个人往蒋铭宇身边栽:“我干了,我真干了,求学霸放过。”
可能是为了保持平衡,也可能是单纯大大咧咧,向霖栽了两下,干脆伸手拽住蒋铭宇胳膊,试图靠在他身上。
8月末的天气依旧炎热,所有人都穿着短袖。向霖指尖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火热而黏腻。隔着薄薄一层t恤,向霖心跳又急又快,眼睛里也仿佛藏着澎湃的浪潮,可哪怕这样,蒋铭宇依旧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清澈。
这也许就是生命吧?
清澈而干净,流淌又澎湃,就好像春天融化的雪水,穿过层叠冰山、岩石和峡谷,就那样奔流着、汹涌着、夹裹着希望肆意流淌。
很久很久以后,每每思及当时的情形,蒋铭宇都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向霖一并开了的那瓶酒,到底被谁喝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