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所有意图接近我的人都视作觊觎者,又怎会容得下曾经那样伤害过我的人?
“那您是要他死吗?”我颤声道:“如果我今天不去见他,下次是不是就只能见到他的墓碑了?”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能通过推演旁人的反映来估测事情的严重程度。
兴许并不是太大的过错,只是李纵正值气极,全然被怒意左右。如果我还没有苏醒,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李纵合上我手中的书,声音冷漠到了极致:“我不让他死,他敢活吗?”
我突然觉得他很不可理喻。
西北将起烽烟,无论是多大的事他现在都不该动陆袭明。
他背后是占据朝堂半壁的江左士子,是千万的江南百姓,是帝国的命脉。
但不知为何,我将这些话说出来后,李纵的情绪却平静下来许多。
119
我提着灯走在幽深狭长的暗道之中,大理寺少卿冯颐和几名刑部的官员跟在我的侧后方。
灯已经足够明亮,但我还是觉得有些看不清。
来之前李纵已经给我看过文书,我心中有数,只是仍有几分忐忑。
一直走至暗道的尽头,我才放松了指节,轻轻地将灯递给冯颐。
他亲自取出钥匙,躬身将暗门打开,深红色的官服上仿佛沾染着浓重的血气。
冯颐静默地看着我,眼中好像也泛着红。
我对他印象不好。
准确的说,少有人对他印象好。
冯大人出身寒微,清冷孤傲,城府深、手段狠,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高位。
他审讯我时倒没做什么出格的,还夸了我几句。
兴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或是因为太子。
但他对旁人可就没有那么手软了。
我推开那扇故旧泛锈的门走了进去,回头摆手向几人示意离开。
冯颐向我行礼,把铃悄无声息地放入我的手中,一句话也没多问就带着人转身离开。
我倚靠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初见陆袭明的事来,突然有些想笑。
这个冲动来得蹊跷,我攥紧冰凉的银铃,努力让自己忘却那日的和煦暖风,但片刻后实在是难以忍受地笑了出来。
我的笑声回响在囚室中,又怪异又有几分可怖。
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滑,像堕入深渊般坠落在黑暗中。
我垂着头,还没来得及去擦干眼尾因大笑而泛出的泪,就被一双手捧起了脸庞。
来人清俊的面容像是玉珠蒙尘,不复往日的神采。
“阿簌……”他声音极为嘶哑,粗砺得就像是车轮碾过石子一般。
陆袭明的眼中满是血丝,氤氲着水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到来深感意外。
我想攀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但陆袭明托着我臀根的软肉将我抱了起来。
他动作轻柔,生怕将我揉碎在怀里,又难以克制住积压许久的情思,想要抱得再紧一些。
我伸出手,用拇指擦了擦他的脸庞,拭去并不存在的微尘。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轻声道,用带刺的话语挑破这片刻的温情。“陆袭明,你早就该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涩声道。
陆袭明把我抱在榻上,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他苍白的脸色也被遮掩住了,只有颤抖的手指格外清晰。
我将他拉近些,在他耳侧说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你将一名西凉的探子放在身边五年,既不铲除,也不上报,还利用他谋取私利,制造出楚王被刺的祸端,意图嫁祸太子与西凉暗通款曲。”
烛火飘摇,仿佛我的声音再大些就要灭掉。
“第二次了,陆袭明。”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将后半句话说出:“我差点又要因为你死去。”
“为什么要告诉旁人我喜欢甜食?你知道有多少宗室子弟是死于毒杀吗?”
陆袭明沉默地抚摸着我的脊背,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他眼中是无尽的悔恨,宛如浓郁得化不开的墨汁。
陆袭明的手掌冰凉,就像是死人一样。
我的身子微微前倾,向他逼近:“还是说,其实你真的想我死?”
120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眼瞳中也只余下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