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沈簌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无声息地指使紧跟而至的扈从救治尚有余息的太子。
李澈倏然折断了一枝梅花,放在沈簌的手中,试图消减浓重的血锈气对他的冲击。
他低声哄着沈簌睡觉,他清溪漱石般的好听声音让沈簌最终平静下来,安然地入了梦。
李澈垂下头看着沈簌的睡颜,心中一阵阵的悸动,他就像个漂泊了许多年的旅人,终于找寻到了归路。
他紧紧地抱住沈簌,一刻也不忍松开。
所有人都知道他怀里是谁,但没有人敢多言一句。
纷乱持续了一整夜,等到彻底平定下来时天边已经泛起白光。
149
沈簌苏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他的记忆好像全部被清空,只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的小猫呢?”
他的脑子好像坏掉了,但在场的御医谁也不敢率先开口,说皇后得了失心疯,此生可能都无法好转。
楚王的面容好像凝了一层霜雪,太医都低着头,只有他身侧的王决看见李澈落了一滴泪。
“先别告诉沈大人。”李澈低声说道。
这名年轻的王爷身形有些孤单落寞,若说昨夜在宫变胜利后他脸上还有些笑意,到此时他心中好像只余下无尽的悲凉。
他示意众人都退下,而后绕过屏风回到内室,轻柔地拥住正在摆弄着竹蜻蜓的沈簌。
青年的指缝间隐约还带着些血渍,李澈取来浸湿的软布,握住沈簌的手指轻轻地擦洗着。
沈簌并不反感他的亲近,但方才王决进来时,他险些吓坏了。李澈推想兴许是王决久经沙场,身上杀伐之气太重。
王决笑了笑,他的笑意却并未达眼底:“不,可能是因为殿下肖似陛下。”
沈簌好像天生将礼仪刻进骨子里,他安静乖顺地任李澈解开领口,用软布擦过自己的脖颈、胸膛以及柔软的腹部。
简单擦过后,楚王循序渐进地问询:“沐浴一下好吗?沐浴完小猫就回来了。”
他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从未照顾过旁人,只是在对上沈簌时,他无师自通地便意识到了该如何做。
青年点点头,被他从床上抱了起来。沈簌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地脱下宽松的衣衫。李澈侧过头,几乎不敢去看他那一身雪白的皮肉。
木桶里盛满了粉色的花瓣,浓重的香气盖住药味。
李澈轻轻地将沈簌抱了进去。
青年的手指在水面上不断地画着圈,隔着一层水汽,李澈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和裸露的身躯,但楚王的脸庞还是染上绯色,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他不敢使力,只是竭尽可能地将动作放得柔缓,避免弄疼了沈簌。
李澈试图轻声地和沈簌说些话,青年听不懂太多,还是友善地向他回应。
沐浴过后李澈将他从水中捞起,裹着薄毯抱回了床上。
沈簌的身上湿漉漉的,李澈怕他着凉,小心地擦干着他身上的水珠。当他扣住沈簌的小腿,仔细地擦拭他足腕上的银铃时,青年忽然向后瑟缩。
这种畏惧像是成了一种本能,沈簌咬住下唇,眸中闪烁着泪光。
“你骗我,我的小猫呢?”
李澈旋即放开了他,他仰起头温声安抚沈簌:“擦干身子我就把它抱过来,好吗?”
沈簌并没有展颜,他点点头,像是相信了李澈。
为青年穿上新的衣衫后李澈转过身离开将猫抱了进来,沈簌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他抱着自己的小猫,就像一个溺在水里的人,突然抓住了上岸的稻草。
李澈静默地守护在他的身旁,在满室的花香中,心神逐渐变得宁静。
和小猫玩了一会儿后沈簌就放开了它,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连和小猫玩都不会展现出高傲的、强制的姿态来。
李澈走近坐下后,沈簌拥住了他,他轻声地说道:“谢谢你。”
150
沈簌苏醒的翌日下午,沈燕直便造访了楚王府。
楚王府的仆从也是头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沈相如此面目,他神情冷峻,几乎是闯进了楚王的府邸,加之他身后紧跟而来的枢密院众人,简直渲染出了兵变的气势。
事实上,王决只是想要稍稍拦住沈燕直,但刚归来汴梁的沈相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沈燕直惯以礼臣的面孔视人,以至于许多人都险些忘记他曾经的杀伐乃至狠厉。
下人还来不及通报,他便径直走了进去。
京城连着下了多日的雪,乡郊的大雪已盈数尺,楚王的府中刻意没有将雪扫净,留下了薄薄的一层,刚巧够靴子踩上时落下痕印。
当沈燕直穿过中堂后,他停下了脚步。
灰败的天空之下,一树深红色的梅花生生夺去了他的目光。
树边是他的小儿子,正踮着脚将花朵上的雪轻轻地扫落。沈簌穿着白色的大氅,侧颜柔美明艳,立如芝兰玉树,又似天边的神仙施施然落入凡世。
沈燕直安静地远望着他,片刻后沈簌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忽然偏过了头。
青年的眼眸澄净又明亮,如果他此时表现出少许的恐惧来,沈燕直便不会再向前一步。但很意外的是,他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