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先前派人飞鸽传回的密信,皇上没有收到?”谢云祁脸上神色讶异,心中却是淡然。果然如他所料,他派人传回宫中的密信被人截了。
“有这等事?”顺庆帝气急,一下坐直了身子,连着咳嗽了几声,“混账,混账!”
“皇上息怒,”谢云祁上前,将账册拿出,交到顺庆帝手中,“这是臣弟在苏州知府陈茂府邸中找到的账册,上面清楚记录了近几年来,京中下拨筑堤官银后,江南各地收到银子的具体情况。”
顺庆帝翻开账册,才刚有所缓和的面色,一下又气得涨红起来:“混账!这些个混账东西!咳咳咳……”
“臣弟先前传回宫内的密信,究竟被何人所截,皇上当心中有数,”谢云祁顿了顿,又道,“不过空口无凭,臣弟自会安排人查清此事,给皇上一个交代。”
谢云祁语气淡淡,心中早已有了十足把握。早在往宫中传回密信之前,他便已得知了顺庆帝旧病缠身,昏迷不醒的消息。他早料到,密信多半到不了皇上手中,所以信中并无多少关键消息,对账册也只字未提。
之所以还要派人送信,便是多给对方一个露出马脚的机会,毕竟淑妃得宠多年,深得皇上信任,要让皇上看清真相,还得多费一番心力。
此时,看着顺庆帝翻看账册时的反应,谢云祁便知,这“密信”没有送错。
“云祁啊,”顺庆帝平复情绪之后,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我二人自小兄弟情深,朕自是信你。”
“朕近来时常在夜里梦见母后,还不时会想起幼时之事,”顺庆帝说得极慢,言语中尽是感慨,“撇开溃堤一事不提,单看品德才学,朕还是先前那个问题,储君之位,你看好哪位皇子?”
皇帝此刻连“你我”二字都说出口了,还刻意提起“幼时”、“先皇后”等字眼,处处打着感情牌。其实顺庆帝的心中猜到了谢云祁的答案,但立储一事,事关重大,他定然得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谢云祁抬眼,与之对视一瞬,仍是沉默。
但这沉默,便已是最好的答案。
沉吟片刻之后,谢云祁还是开口,坚定道:“大皇子。”
顺庆帝脱力似的,重新靠回到床头,四下安静了一瞬,半晌后,顺庆帝看向谢云祁,眼神坚定沉着:“朕,信你。”
这句“信你”,难免有些意味深长。
确凿证据面前,应信的不该是证据,怎么成了“信你”二字?
谢云祁心中十分清楚,即便有证据在前,以顺庆帝多疑的性子,不免怀疑谢云祁是为了偏袒沈家,而捏造出来的。想来在他回京之前,淑妃应当已在皇上耳边吹了不少枕风,以一番诛心言论将自己此番南下的行为抹黑,以求为姜家开脱。
但皇帝的这句“信你”中,包含的深意远不止这些。顺庆帝知道,以谢云祁的实力,若他真想偏袒谁,亦或是有心扶持哪位皇子上位,别说本就呼声极高的大皇子,便是患有腿疾的三皇子,亦或是年幼的四皇子,都是易事一桩,根本无须多此一举。
所以这句“信你”,除了顺庆帝真的相信账册和他所进言的储君人选之外,也是真的信他对大周的忠臣之心。
谢云祁自是听懂了这短短“信你”二字的其中深意,但他也不愿多说,只淡淡道了声“臣弟告退”,之后便退出寝殿之外。
*
谢云祁回府时,已是深夜。原以为沈疏嫣会因连日赶路而早早歇下,却没想刚入府门,便见着她在前院等候的身影。
沈疏嫣原是想直接了当地询问,但眼下见了人,心中忽然便多了许多顾及,一时竟不敢开口,到底是政事,她不得干涉,也当真怕夫君为难。
再三思量之下,沈疏嫣还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会肚里,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谢云祁,最后只软软糯糯地说了句:“夫君辛苦了。”
“本王方才已将证物呈给皇上,沈家不日便可解封,放心。”谢云祁一眼便猜到沈疏嫣的心思,此事即便她不问,他也会直接告诉她。
沈疏嫣闻言,心中又惊又喜。喜自是因为谢云祁方才所言“沈家不日便可解封”,惊则是因为谢云祁竟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且还事无巨细地和她解释清楚。
沈疏嫣后知后觉地发现,夫君默默为她做了许多。此番南下,夫君一路带着她这个“麻烦”,除了查案之外,便是怕她担心,唯恐她独自在上京受了委屈。
“夫君……”沈疏嫣一时无言,只愣愣说了这么两个字。
谢云祁没有接话,只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别胡思乱想,而后大步朝听雪堂走去。
沈疏嫣碎步跟上,习惯性地环上谢云祁的手臂,从王府大门到听雪堂,尚有一段距离,两人虽一路静默无言,但沈疏嫣看着王府中各处盛放的鲜花,心中美滋滋的。
都是她播下的种子,离京前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如今都已盛放,怎能不令她开心。
都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她这便算是种花得花吧。正如她和夫君的感情一般,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每日灌溉浇水,悉心呵护,逐渐破土萌芽,最终开出鲜花,开在心头,再难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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