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死人不用知道这些事
方岑熙知道,于子荣忌惮梁国公府,所以他不必担心裴恭的安危。
但短短几日,他也瞧得出香海是多事之秋,长留无益,诸多事情更不必让裴恭知晓,否则只会绵延祸端。
唯有早些查清端倪,跟裴恭回京才是上策。
丢掉的官银约摸被掩埋在山上也是他一早便探查到的。
不料于子荣很快又来找他横插一脚,如同“投诚”一般献出线索,执意要陪同方岑熙去山上找寻更多线索。
“听闻裴三爷这几日跟方评事生了些别扭?”于子荣一边费力地爬山,一边装模作样地轻轻叹气,“这帮公子哥儿,就是难伺候。”
“自从来了香海,便日日生事,方评事是好脾气,若换做我,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不料方岑熙却只是轻笑:“怎么能不生事呢?”
“毕竟那死去的衙役早晨是去县衙公干,又没被人派差。”
“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三爷落脚的客栈里呢?何况那伤长盈寸却没有贯穿尸身,凶器当真是雁翎刀,而非匕首?”
于子荣一怔,方岑熙言外早已将这桩冤案点的清清楚楚。
他瞧着方岑熙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颤。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还这么年轻,却实在太可怕了,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
若是这么下去,香海县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早晚会被翻出来……
于子荣整个人一激,顿时觉得他似乎是连一刻也再等不及。
他又跟着方岑熙上了半截山,终于在方岑熙侧眸瞧他的间隙,一把朝方岑熙推将过去。
只要方岑熙“坠山”,那秘密就会被重新守住。
怎料方岑熙未卜先知般回身躲开,于子荣自食其果,一个趔趄滑下坡崖。
于子荣心不宽体却胖,眼看着官帽掉落,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抓着树杈的枝丫尽力挣扎,额边转瞬便已然是汗水淋漓。
方岑熙面不改色:“你下手太急了,于县令。”
“我若是你,定要再往上走些。”
于子荣忙不迭换上一副乞求神色:“方评事,方大人,咱们有话好说,我告诉您官银在何处。”
“这山里晚上危险,若是少了下官,只怕您不好下去。”
方岑熙哂笑:“不妨事,等锦衣卫来,自有法子能挖平这山头,将那被掩埋的官银搜出来。”
“我知道这山里有狼,你先前恐怕这么害了不少人吧?”
于子荣登时一脸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这座西山前两年并无有太多的狼兽出没,反倒是这两年不知为何多出那许多的禽野来,仅是伤杀上山的百姓便有好几回。
可这种事,本该只有近山的香海人才会清楚,方岑熙遥在京城,本不该知道这些。
“于县令果真是兵行险着,连杀人灭迹的法子都想得出来。”方岑熙慢条斯理地俯下身去,打量着于子荣的狼狈之态。
于子荣爬不上崖去,却又不敢松手。
脚下是万丈山崖,能够借力的却仅仅只有头顶上一棵横出悬崖的小树桠。
如今饶是方岑熙手无缚鸡之力,他却也十足被动。
于子荣既怕坠下深渊,又因为只靠两只手支撑全身重量而难以忍受。
偏偏他身形臃肿,枝丫显然不堪重负。他手心的汗更是越出越多,手指便自然而然出现了慢慢往下滑脱开来的趋势。
他又急又怕,只得慌不择言:“你来香海查案,纵使坐实罪行,我却意外坠山,你以为旁人就不会疑你,能让你轻易交了差去?”
方岑熙却丝毫不为所动:“不,你怎么会是意外坠山?我只会如实禀报。”
“于县令害人不成反失足,因此坠崖而亡。”
他慢悠悠勾起唇角:“你贪墨官银贿赂京中,以为出了事会有靠山?”
“可你忘了,那些人盼你的银子,却更盼着你死。只有你死了,这香海遗失官银的大事才好结案,他们的银子才拿的安稳。”
于子荣深喘下一口气:“方岑熙,内卫坠山,你当真觉得你脱得了干系?”
“就算你回得去京城,内卫也定能掘地三尺将你挖出来,绝不会让你好过。”
方岑熙听着这番威胁似的言语,眉眼间的笑意终于化作笑声。
“原来,于县令竟是内卫?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于子荣顾不得再观察方岑熙那细微的神情,只顾得上急喘两口:“你既然知道内卫厉害,还敢如此造次?这天底下,唯陛下有权处置内卫。”
“你若拉我上去,我定给你个能交得了差的法子出来,不然咱们都不好过。”
“曾哲放在香海的暗桩,就是你这么个东西?”言语间,方岑熙眉眼上还带着温和笑意,“他就是这么包庇纵容你四处横行,为祸香海的?”
于子荣脸上终于爬满惊恐:“你怎么会知道曾协领?”
方岑熙慢条斯理拂了拂袖子:“曾哲的手下,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究竟是什么人?”于子荣眼中满满都是不解和惊恐,眼看那枝丫开始慢慢断裂,仍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方岑熙冷眼瞧着他一寸又一寸地下坠:“你当初入内卫时,难道就没人教过你,不该问事的不要问,不该听的话不能听么?”
直到于子荣彻底绝望地落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方岑熙才缓缓起身。
方岑熙眼角令人难以琢磨地弧度又深下几分:“于县令,你的问题太多了。”
“死人不用知道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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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恭虽自认查案本事是比不过方岑熙,但他却也绝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方岑熙能查的,他定也能查。
“水化金”疑点诸多,若是查,便得从县衙大牢的那群工匠们身上开始下手。
秋风袅袅,天色已然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