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至县衙大牢时,往常严密看守的地方竟不见狱卒。
裴恭心下一凉,忙不迭赶进监牢,见得死囚号子里的工匠们还在,这才松下一口气。
谁知转瞬跟着他进来,手持凶器的悍匪也有十来个。
裴恭掩身在监牢栏下,瞧着夤夜而来的十来个人,不禁压低声音询问牢中的工匠:“今日为何不见狱卒?你们可认得这是些什么人?”
金银铁匠们细细辨认片刻,不由得连连点头:“这十几个都是横行香海的贼匪,更于子荣是一窝的。”
“裴大人,这些贼匪糟蹋乡里乡亲的可久了,不好对付,千万当心。”
此言一出,裴恭登时会意。
想来香海县衙狗急跳墙,才会出此下策,想要将监狱中的这帮人证彻底抹掉。
“等的就是不好对付的。”他嗤笑一声,将刀横在身前,“大家只管躲好,不要出这牢门。”
“我若是放一个进去,便输你们一正锭银子去吃酒。”
话音未落,裴恭夺门而出。
他甚至连刀都未曾出鞘,便将领头的踹倒在地上,一脚踩住对方的剑,逼得那贼匪死活拔不出剑来。
其余几个见状,自是一拥而上。
裴恭抬鞘信手挡开,三五下便打得人满地找牙。
他出刀极快,几乎见不到什么血,手起刀落之间,往日里横行香海的贼匪就像任人摆弄的布偶。直到贼匪七七八八倒了一地,被工匠们绑住看着,裴恭的目光才投向门口的角落。
那里显然还藏着个人。
藏着指挥这些贼匪的县丞。
裴恭直接拿刀柄顶住县丞的脖颈:“于子荣派你来的?他在哪?”
县丞被裴恭削铁如泥的雁翎刀吓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好似连舌头都在打战。
“西,就在西山。”
“官银,全都被埋在山上,县尊跟方评事去山上找丢掉的官银。”
裴恭一把收刀:“找人带路,去西山。”
“不行,那西山上不得。”县丞连忙摇头。
裴恭冷笑着将刀抽出一截来:“现在能上得了?”
“裴……裴总旗……”县丞连滚带爬伏在裴恭脚下,声音已然是战战兢兢微微颤抖,“上不得,如今天色一暗,夜里万万上不得西山,那西山上夜里到处都是狼。”
“今年光景好,狼便也极多。秋日里光是靠山为生的猎户,就已经死了三个在山上,都被狼啃得惨不忍睹,连全尸都剩不下……”
裴恭轻压下眉头,一把拎起县丞的衣领,拖着人半立起身子:“你们知道山上有狼,还让方评事跟于子荣上山?”
县丞连连求饶:“这都是于县尊的主意,裴总旗恕罪。县尊说不管是谁,知道太多就定然留不得了。”
“人若是死在狼嘴里,就是死无对证。”
裴恭眼里掠过一抹难以掩盖的杀意。
于子荣竟已经丧心病狂到要直接害人性命。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方岑熙不愿告知他太多案情——
难道是为让他免招这杀身之祸?
裴恭莫名浃出一身冷汗。
方岑熙连被他推一把都能摔倒,那若是真的碰到狼……
他不由得抿抿唇。
他若是没堵这口气留在方岑熙身边,方岑熙定然不会只身入险。
裴恭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声音。
他得快些找到方岑熙。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方岑熙丢了性命。
裴恭二话不说丢开县丞:“找人带路,赏一正锭。”
县丞苦着脸:“裴总旗容禀,这香海实在是没有人敢领路。”
“等明日一早,明日一早咱们马上动身……”
“起开。”裴恭冷声惜言如金,转身欲走。
“不行啊裴三爷。”县丞又膝行至裴恭脚边,“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就死定了。”
裴恭目光冷淡,索性将堵在自己面前的县丞一脚踢去墙边:“滚。”
偌大的县衙牢房,一时没有人敢出声。
没人不喜欢钱,可他们更怕西山上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风吹着灯笼轻轻摇曳,照在地面的惨白光影不停晃荡。
风声里忽然传来个怯怯的声音:“我……官爷,我可以带路。”
裴恭定睛看去,原是门口站着他们初到香海那日碰见过的小乞丐。
小乞丐讪讪朝裴恭举着手:“我认识上西山的路,我娘带我去捡过蘑菇。”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半人高的小乞儿身上,不知是羞愧还是佩服。
裴恭的目光少了些对着县丞的凌厉,转而和善几分走去他面前:“他们说山上有狼,你不怕?”
小乞丐吞吞口水:“怕,怕的。”
“可是我们先前差点饿死,是方大人买东西给我和弟弟妹妹吃。”
他说着眼里忽又多出几分坚定:“我爹还在的时候总跟我们说,人活着,要知恩图报才行。”
“我带你上山,找方大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