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一连几天, 府里都是格外的安静,自从晨练的壁人一双变成了形单影只后,连庭院那些苍葱翠绿的柏树都显得萧索。
姑娘病了, 主子爷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整个后院都被压抑沉闷的气息笼罩着,下人们走路时甚至下意识地踮起了脚尖, 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某股无名的火给点着。
柏常确实是觉得窝火。
那小妮子倒是次日就如常地到他跟前来当差了,只是木着张脸, 也不抬头,也不看他,那小嘴更是像被人下了封印似的,半天没句话说——替死人入殓般地服侍他更衣洗漱!
他想轻抚她的发项示好, 她竟就仿如被诈尸吓到了一样,浑身僵直, 脖间肌肤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倒是不躲了, 只是咬着唇瓣极力强忍!
他又不是没手没脚生活不能自理,朦胧写意的时候,看她低眉顺眼地在自己身边服侍, 那是情趣, 如今这样,真的是给自己添堵找罪受!
“你回去歇着吧, 这几天不用过来了!”话出了口,自觉太生硬, 他又缓了语气找补道:“大夫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你需静养些时日。”
“谢谢爷的体恤,那奴婢先行告退。”她竟像是得了特赦一般,就这样欠身行礼,倒走三步,便施然离去——规矩是真规矩,气人也是真气人!
就这气死人的倔样,若不治治她就上赶着说那想法,往后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就天天在屋里哄人得了!
便是如此,柏常想到用膳时小妮子碗里几乎没怎么动的肉菜,还是自己去厨房交待了几句:
“这几天多做些开胃的点心小菜送去东厢房,她才刚病愈,让她少食多餐。”
李婶一听就知道这个她是指谁,了然笑道:“爷放心,奴家定当可着姑娘的胃口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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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在即,为免乱了心神,柏常干脆收拾了行装到云萧峰去跟吕老住几日,临走前,他去东厢房找那小东西辞行:
“爷去找先生请教学问,考完试后还得在外面办些事,约摸半个月后回来。”
这下,小姑娘倒是舍得对他施舍些笑意了,还对他微微一福说:“奴婢祝愿爷顺顺利利,一举夺魁!”
柏常觉得自己那干旱了许久的心总算回润了些,“好,媮儿在家等爷的好消息!”
小姑娘再次福身应好,并浅笑着把他一路送到街上,可见是真心盼着他的好消息,那轻扬唇角的嫣然巧笑就仿如雨后阳光,把压了多日的阴霾都照散了去。
柏常又觉得,小姑娘爱耍性子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可不必管教太多。只是现在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太适合说体已话,那就等考完回来再给她一个惊喜好了!
想到这小妮子到时或感动或含羞的可人模样,谢爷真可谓是还未离家,已是归心似箭,他跨坐在马背上,定定地看着站在街边对他含笑相送的娇人儿郑重承诺:
“媮儿,到时爷一定让你高高兴兴的!”
*
目送那人消失在街角的尽头,阿媮心说,不用到时,我现在就挺高兴的。
那晚他问:“跟着爷,很辱没了你?”
确实,在大多人的眼里,如此年轻俊美又前途无量的主子爷,就算只是给他当个通房,也是她这样的贱婢高攀了,不但没有辱没,还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才对。
如果是前世的她,自是非常乐意的,总比跟郭老太爷那样的禽兽要好得多。
但经了在乱坟岗做小树的十年,阿媮不会再那样想了,若是重生一世,还是做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那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知道了这男人的心思打算,此地就不宜久留,但她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这样一个弱女子贸贸然往外闯,是什么有骨气的明智之举。
先前主子爷在家,她不好太张扬地在外面寻出路,哪知谢爷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知道她瞌睡了,就自觉送上枕头来——他此时离家,可不就时机正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阿媮几乎把洛川的大小庵庙都拜访过了,又把城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她早出晚归,逛累了就在茶楼食肆那些人多的地方点上几碟小菜茶点歇脚。
莫叔驾着马车,出门方便得很,不过她又不是出来游玩的,徒步的时候更多些。
“姑娘,明天还要出去吗?”篷云边给她挑着脚底的血泡边问,眉头都快拧成了结。
“嗯,要的,待会你再塞层棉絮到鞋垫下面。”
“姑娘,是不是爷以前拘着你,不让你出去玩啊?”
“没有的事。”
“那怎么要这般的赶,歇几天再出去不好吗?这样天天走这么久的路,得累坏了身子。”
“若你累的话,明天就不用跟着了。”
“奴婢皮厚肉糙的不怕累!是心疼姑娘您呀,看,这原本白嫩嫩的脚掌都没一块好皮了,待爷回来看到,都不知得心疼成啥样,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奴婢这个不会服侍人的蠢驴给一脚踹飞了去!”
阿媮被她那活灵活现的比划逗得噗嗤就笑了出来,“篷云,咱明天去看下哪个戏班子要人,就凭你这张嘴,肯定能招来不少的看客捧场,我拿个钵盆帮着接赏银好了。”
“奴婢还真在戏班子上过差哈,不过那班主没有姑娘的好眼光,不让我说戏,只让我翻着筋斗耍猴,不过也是得来满场的喝彩声呢!”
“那后来怎么不耍了?”
“嗐,那班主可是个黑心肝的,总不给我饭吃,说耍猴的越瘦越轻灵,饿得我两眼晕花的,一次翻着筋斗从戏台上摔下去,腿给摔折了。
在家里躺了半个月,还没好全呢,我养父母又催着我去上工,这次可把我摔聪明了,上台时就装作腿已被摔废,怎么翻也翻不起来,班主便不要我啦!
哈,他们以为我傻啊!钱都归他们,我一分未得,要是摔死了,岂不是白忙活!姑娘,您说是吧?”
“对,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学会保全自己。”
总不能因为旁人要把自己踩进泥坑里作践,就自甘呆在那浊臭的污水里。
阿媮把眼角的泪花拭去,想到很快就要跟这个有趣的丫头分开了,心生不舍,
“篷云,你以后若是跟了别的主子,也要好好的。”就是不知她这样的话痨性子,会不会闯祸,又嘱道:“在摸清他们脾性前,少说话。”
“姑娘,奴婢为什么要跟别的主子啊?您不要篷云啦?别啊!不是说好了让奴婢生死相随的么?您该不会是嫌弃奴婢的腿摔折过吧?别担心,奴婢的腿现在好好的了,明天继续逛街去,直逛个地老天荒奴婢也绝无半句怨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