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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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礼在1月2号,是周一晚上七点半。
白晨和别的老师调了课,把自己的课都堆在上午,一连讲了四节之后口干舌燥,下课后又马不停蹄赶去约好化妆的地方,再回家换上挑选好的裙子。
她是一个惯于提前做好准备的人,未知的变数太多,白晨需要把每一步都紧紧抓在自己的手里。去海市的车票是提前两周买的,动车到站时,白晨发现自己比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两个小时。
她坐在候车室里等小徐,中途去了两趟卫生间,努力凑近镜子,确定自己的妆容仍然保持整洁。
等待的时间里,白晨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明明应该是比较休闲的状态,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断不可遏制地加快。后来她等到无聊,干脆开始专心数自己的心跳,导致差点没有看见远远向她走来的小徐。
“白姐好。”小徐这样称呼白晨,白晨觉得挺新奇的。
小徐打量一番,对白晨低调的打扮很是满意,又从帽子里掏出一顶她意料之外的黑色帽子。
“老板说结束后可以带你去休息室玩,怕你不愿意被人拍到。”小徐对她解释。
“休息室?我可以进去吗?”白晨戴上帽子跟着小徐走出车站,不太熟练地把两边翘起来的头发压进帽檐。
顾名思义,海市是座沿海城市。动车站和机场都建在海边,白晨没有来过,但想象中,这里的空气应该夹杂着海风的咸涩。但此刻空气中好像充满甜美的气息,白晨身上的每一个因子都为数小时后的见面充满期待。
“没什么的,看看而已。”小徐安慰她,“很多明星的家属都会去的。”
小徐没有刻意强调“家属”这几个字,于是这个词汇只从她口中轻轻滑出来,但落在白晨心上,印上了不浅的印记。
也许是小徐口误,也许是这个词不过和“朋友”的分量等同,白晨不想去想那么多。过剩的期待等于失望,她没有必要去提高自己的快乐阈值。
白晨跟小徐坐上出租,很快就到了会场。小徐很有经验地带白晨一路走人工通道,在现场给她安排了一个并不起眼却能清晰看见银幕的座位。
“这边是媒体区,一会的提问环节可能会有摄像机拍,你不用参与。”小徐嘱咐她,“我先回化妆间了,结束之后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梁映会来吗?”白晨问她。
小徐点头又摇头,把发布会流程给白晨说了一遍:“一会先是放电影,然后是主创见面和媒体提问。结束之后主创直接回休息室,不会来观众席的。”
白晨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小徐这才离开。
随后媒体和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主持人进来时白晨没忍住挺直了腰板。
小徐刚刚说的流程早就被她忘在脑后,白晨像个待战的士兵全神戒备、坐得笔直,希望不论何时梁映出现时见到的自己都是端庄挺拔的。
短暂的致辞过后,现场的灯光暗下。会场里的座位坐得很满,白晨的两边边坐满了人,就像在电影院一样,白晨想,原来首映礼也不是什么特别特殊的体验。
民国主题的电影近些年并不多见,一方面是题材限制,另一方面是与主流审美的差异。在追求快享受的时代里,白晨觉得自己像被时光遗忘的人。她喜欢像现在这样的黑暗,像置身在缓慢流淌的河水里,任它把自己带去无论什么地方。
幕布缓缓揭开,一段由远及近的汽笛声在会场间回荡,伴着悠扬的小提琴曲,一艘白色巨轮驶进屏幕。
就像预告片中一样,梁映饰演的路桐穿着棕色的学生裙靠在船只的栏杆上,百褶裙的裙摆被海风微微吹起,白晨在粼粼的波光里仿佛真的闻见了大海的气息。
归国这年,路桐二十二岁,她父母双亡,从小受爱国企业家的资助长大。
十八岁那年,路桐考入了国立大学的外文系,同年凭借优秀的成绩获得了出国深造的机会。而今学成归国,资助人为她安排了一个情报部门的翻译工作,时间紧迫,明天就是上任的日子。
那个年代的有志青年各有各的理想,但万变不离其宗,想的都是如何用自己的能力报效祖国,路桐也不例外。路桐是个没有小家的人,她比别人少了太多私欲,因此也能更冷静、更理智。
为达目的,路桐没有什么可以牺牲的,所以什么也不怕。
《与妻书》的故事从路桐的第一个任务开始。
说是翻译工作,但在特殊年代,路桐所在的部分多多少少会触及一些危险。由于是新面孔,路桐很快被选中去某饭店传递信息,内容是在饭店包间即将展开的围捕行动。
情报的交接过程十分顺利,但在路桐准备离开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遇见了一个女孩。
饭店的装修金碧辉煌,路桐站在楼梯的转角,回头时看见反射着炫目灯光的玻璃吊灯下倚着一个身穿丝绒长裙的长发女孩。
女孩背对着她,深棕色长发用时下最流行的发髻挽起来,露出雪白的脖颈,向下延伸到光洁的背部。女孩的穿着大胆,臂上挂着一个浮夸的装饰用手提包,在侧头和旁边的男士说笑,从路桐的距离听不见内容。
她头发上的挂饰在灯光的映衬下散出彩色的光,路桐一时被迷了眼,移开目光后的视线里仍残留着刚刚的一点余影。
路桐很快离开了酒店。后来得知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但听说在双方的交火中有群众受伤,路桐后来一直在想那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她希望她不要受伤。
路桐的担心很快就消散了,因为没过多久,她又遇见了那个女孩。
这一次是在戏院,几个同事带着路桐名曰看戏,实则想让路桐见识一下洋场里的风月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路桐打心底厌恶一些身边人的行事作风。但她初来乍到没有实权,很多事只能无可奈何地顺从。
她百无聊赖地喝酒,直到在旖旎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桐想了很久的女孩被一个男人搀扶着,第一次见到时整洁端庄的盘发凌乱地散着,经过路桐时,男人说了些下流的话,被路桐听见了。
她把男人赶跑,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远后,路桐带着那个女孩进了最近的包间。
“你是有身份的姑娘,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女孩嘴里呢喃着胡乱的话,控制不住般往路桐身上倚时,路桐几乎有些不快。
女孩有十足的小姐脾气,抽抽噎噎地先让路桐给她倒水,又噘着嘴喊自己头疼。
路桐根据她的指示给她按摩,靠得太近了,骄矜小姐用的香膏一阵阵扑进路桐的鼻子,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醉了。
后来的时间就像在半梦半醒中度过。女孩告诉路桐,自己的父亲准备要把她许给某位政界大佬,她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想来这里“把自己弄脏”。
“这样他们就一定不要我了……”
女孩柔软的唇瓣拂过路桐的耳边,带着淡淡的体香,鬼迷心窍一般,路桐也凑过去,在情迷之间懵懂又拘谨地询问:“怎么样……才算脏呢?”
那时女孩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听了这话在迷醉之间抬眼看路桐。在那双几乎算是清澈的眼瞳中,路桐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片绮丽的深潭,带着十足的诱惑,引着路桐一步步踏进欲望的伊甸。
在最后,女孩在路桐身下微微喘着气,又很费力地扬起头,和路桐交颈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