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寒睨了他一眼,把山舞赶下了马车。
湛尧乐呵呵的,只当没听见山舞那句话。
他咬了一口软的馒头内心,还是皱了眉宇:“好难吃,好难吃!像在嚼碎掉的石头!”
云非寒不惯着他,说:“殿下吃不了这种苦的话,现在就可以折返国都,做你的富贵扶王爷。”
湛尧撇了撇嘴,把馒头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苦着脸掉眼泪珠。
吃完一颗馒头,他巴巴地问:“以后都吃这种东西吗?”
云非寒:“既是流放,就是吃糠咽菜过苦日子的,不过你是皇室子孙,只要在北微境内,湛缱为了不让天下人非议,也会保你锦衣玉食,你不会一直跟我吃这种苦的。”
湛尧:“这样的话,你还是吃我的软饭吧,至少我的饭是软的,没有馒头这么硬。”
云非寒浅淡一笑:“真傻。”
外面的周离这时在马车外提醒说:“马上就到西洲城了。”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刀剑的动静。
云非寒预料到什么,他掀开帘子去看时,一支冷箭正从他眼前飞过,射中了马车后押送的侍卫!
“是叛军!是叛军!!”
周离大喊,押解的数百名士兵立刻提起刀剑戒备。
马车外的厮杀声愈演愈烈。
这群西狄人组成的叛军,手中还有当日投入作战的兵器。
他们当中有人用西狄语大喊:“杀了云非寒!杀了皇后的亲哥哥!誓要让北微人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云非寒听得懂西狄语,知道这群人憎恨灭掉西狄的北微皇室,恨湛缱也恨云子玑,他们畏惧云非池不敢动手,只敢对云非寒动杀心——毕竟大部分人眼里,云非寒是个纯文臣。
云家满门武将,唯独出了云非寒一个文状元,为什么?那群西狄人便想,一定是因为云非寒是云氏满门最好捏的软柿子,在习武之事上毫无天赋才走了文臣的路,那么杀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是最容易办到的事,杀了他就能报复如今已为北微国后的云子玑。
云非寒断定他们还不知湛尧的存在,他把湛尧按在软塌上,凑近他耳边叮嘱:“别出马车,听话。”
说罢,他扯开湛尧抓他衣袖的手,飞身出了马车,徒手凌空攥住了一把射往马车的冷箭,用这枚冷箭暂做武器,割了叛军的一个人头,又把这人头扔到在喊话的叛军主将眼前,堵住了他的嘴。
周离在马上杀敌,见云非寒出了马车,冷着脸,却把自己手中的双剑扔了一把给云非寒。
云非寒接住剑,道:“多谢。”
湛尧在马车里,听到自云非寒出去后,西狄人的哀嚎惨叫更多,他清楚云非寒的能耐,这群叛军是苟延残喘之徒,成不了事,但刀剑无眼,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
湛尧想帮他一把,又怕暴露自己恢复心智的事实,正纠结之时,外面的动静忽然小了下来。
湛尧掀开帘子,看到马车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个西狄人,个个鲜血覆面,有些人死透了,有些人还没死,嘴里喷着血,哀嚎着,用西狄语说着些仇恨之语。
北微和西狄打了十几年的战,但湛尧从未亲身经历过战场。
十几年前,隆宣帝料到这场战争将绵延多年,于是带着少年的湛尧去了一趟前线,想让他脱离花团锦簇的黄金窝,看看边境真正的战争之苦,唯有如此,湛尧才能做好一个皇帝。
可惜他天生有心疾,又被燕氏溺爱保护,当日只是去某一处战场看了一眼尸山血海就吓病了,后来他被西狄人抓进敌营关了一个多月,被救回国都后,整整半年都不能开口说话,太医束手无策,隆宣帝也才意识到,如果北微不能摆脱战争,湛尧就不适合登上皇位。
湛尧哑了半年之久,谁也不知道他在西狄大营中遭遇过什么,他始终不敢对他人再敞开心扉,直到被送进云家,在云非寒的陪伴下,才重新开口说话。
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这种血淋淋的残酷场面。
他怔愣之际,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有叛军看到马车里还藏着北微的皇子,猛地从地上爬起,拿刀杀向湛尧!
千钧一发之际,云非寒攥住了叛军的后脖颈,打下叛军手中的刀,剑抵在了叛军的脖颈上,他本可以利落地杀了这个西狄人,顾虑到湛尧的心疾,才犹豫了一下,他收了剑,徒手拧断了叛军的脖子——这样不见血,湛尧就不会受惊。
叛军断了气,摔到尘土之中。
湛尧呆愣愣的,脚下一个不稳,竟直接跌下了马车,云非寒左手持剑,右手接住了湛尧的身躯。
湛尧靠在他肩膀上,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被保护得太久了,让他忘了北微的边境从来没有停止过杀伐——哪怕如今西狄已经被灭国,那些苟延残喘的西狄人依旧在暗处伺机窥探,随时都会报复。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便以为不存在。
当日太后侵吞军饷时,他也只是模糊地认知到这件事是错的,是罪大恶极的错事,可究竟会给边境造成什么后果,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不曾亲眼目睹,亲身感受过。
如今他才知道,母后当日的所作所为,是在剥夺前线将士在战争中的尊严与护盾,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是不容求情的深重罪孽。
云非寒看他埋在自己怀里不起来了,便问:“心口疼?”
湛尧摇了摇头。
“那是被吓到了?”
云非寒在他耳边道:“别怕,都死光了。”——
尧:更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