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质子做内应曾是那个人的天地。
那人一生都不曾对其他人谈起他入边出边多年的不易,但唯独曾把自己的天地照见给过他。
卫慎的手颤了颤,只觉得从有浓重的血腥气从喉结翻滚上来,在目光扫到灯笼上那一个显眼的“赵”字的时候,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口血突地喷了出来。
小京窈惊叫出声。
整个月眠庄顿时乱成一团。
“那灯笼上的诗有这么好么?竟然让你这么个才华横溢但卫大才子感动到吐血?”
宋之问抱臂翘着二郎腿坐在卫慎的床前,同一个夜晚,当卫慎和孟荆这一对表兄妹接连出事后,他开始觉得这两人都有病……嗯,而且病得还都不轻。
卫慎说:“你不会懂的。”
“那不就是一首入塞曲么,我怎么不懂?”宋之问冷笑一声,像是见不惯他们这等文人的矫情样,然后嘲道:“这么多年,大郢和突厥打仗死了多少人呐,你是文人,真正开战的时候躲在草庐书屋里不需沾半点风雪,你没见过真的风沙,你没摸过真的大刀,你从未体会过几十把银枪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你竟然嘲笑我不懂?真正不懂的人是你罢。”
宋之问一面说着一面轻蔑地扬起下巴去擦拭他的大锤,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更是陪伴他这么多年的老伙计。
卫慎没有反驳他,只是抬眼看他,眼神里是一片平宁的死寂:“苦么?”
他问。
“什么?”宋之问没听清。
卫慎又问一句:“那些背井离乡拿着冰冷的铁器去厮杀的人苦么?”
“苦啊。”宋之问猛嘎了一口茶。
“怎么个苦法?”卫慎又问。
宋之问思绪飘远:“苦法?”
他呵笑一声,然后答:“吃着硬邦邦的干粮,睡着冰冷的草地,最难熬的时候是晚上抬头看月亮,发现它突然圆了,你却发现回不了家,只能骂一句他娘的,又不是十五圆什么?”
卫慎看了一眼宋之问,说:“我有一个朋友,他跟你很像。他记恨他的父亲,多年漂泊在外,他为国为家为百姓做了许许多多的事,可因为一场劫难,家没了,国也不容下他。他们都说他死了,可我不信。我一直在找他,我相信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我总觉得他一直在我的身边,可我想不明白,我们曾是伯牙子期那样的交情,他不信任其他人便罢了,可为什么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
卫慎说着,扯了扯唇角,然后盯着宋之问继续道:“如果你是他,你会露面么?”
宋之问怔了怔,他盯着卫慎瞧了又瞧,突然意识到,卫慎要寻的这个人对他而言应当有着重如泰山的意义。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