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凝到家的时候是两岁多一点,先天体弱,玻璃胃,隔三差五发烧。
孩子爷爷说,以前就带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也没什么大毛病,需要慢慢养着。
小丫头虽然不记事,但是因为时常生病,性格有些黏人和娇气,每次生病了就要抱着阮知慕的胳膊,抱着似乎就能入睡得快一些。
说来也奇怪,明明严越才是和她有亲缘关系的那个人,严凝却只黏着阮知慕。
早晨不肯吃饭,阮知慕给她吹凉了粥,严凝便愿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去。
晚上不肯睡觉,阮知慕拍着她的背,哼一会儿摇篮曲,严凝便昏昏欲睡。
严凝偶尔淘气,坐在地板上乱丢玩具,谁训了都不听;阮知慕脸色一板,严凝便灰溜溜地爬起来,主动收拾好玩具,然后抱着阮知慕的小腿,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严越觉得匪夷所思:“这不科学啊,小姑娘怎么看到我就扭头就走呢?”
阮知慕:“你吓人。”
聊起这话题时是在一天深夜,两人正准备睡觉。
严越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咬他的手指,不准他睡觉:“我哪儿吓人了,嗯?你倒是说说看。”
阮知慕:“你……你模样吓人,不笑的时候更吓人。小孩子喜欢亲和力强的大人,你多对她笑笑,她自然就愿意亲近你了。”
严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阮知慕以为他是认真请教,还想继续和他说育儿经。
严越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把扯开他的睡衣扣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很想在深夜和他探讨孩子的养育问题。
严凝虽然体弱,开智却很早。
来的时候,她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会将单词和家里的物件一一对应。
阮知慕买了识物卡回来,严凝只要玩一两天,就能把上面的图片和单词记得滚瓜烂熟。
被带出去吃饭,也相当自来熟,坐个地铁都能和陌生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搭上话,回来时口袋里便多了满满一把瓜子或者棒棒糖。
阮知慕和严越都以为,严凝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开朗热情的小姑娘。
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严凝进入七岁,性格居然向着反方向变化了。
从娇气黏人,变得沉静冷淡,而且年纪越大,性格越冷。
都说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严凝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征兆。
在同龄的小姑娘都沉迷于粉色泡泡公主裙、玻璃碎钻水晶鞋的时候,她却酷爱黑色和墨绿色,衣服鞋子都是冷淡风。
不缠着阮知慕讲故事了,也不故意惹保姆阿姨生气了,自从开始识字之后,没事就坐在桌子前,安静地翻看漫画或者科普杂志。
两个大人都想不通。
小时候这么活泼黏人的一个小姑娘,明明也一直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无忧无虑,为什么长大之后会变得这么不一样。
阮知慕迟疑地问严越:“你说,她会不会是知道了……”
严越也明白过来。
严凝已经七岁了,还很小的时候她会指着识字卡问保姆阿姨,都说小朋友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为什么她有两个爸爸,却没有妈妈。
保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含糊地告诉她:“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如今严凝长大了,却也不再问这个问题了。
她的黑眼睛总是冷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以一种不属于孩童的、疏离理智的姿态。
两个大人尽力地给她打造一个封闭无菌的成长环境,她还太小,还没到接触人世真相的年纪。
但闲言碎语总是会从缝隙溜进来,跑进孩子的耳朵里。
阮知慕偶尔想和她聊聊,试探一下,看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然而小姑娘进入青春期,愈发寡言少语,有个性得很,不爱和家长聊天。
阮知慕就有些感慨,怀念严凝还小的时候,扎着两个朝天辫,又可爱又活泼,抱着他的胳膊晃啊晃,口齿不清地喊他“软软爸爸”。
虽然有些伤心,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和严凝本来就没有亲缘关系,和她在法律上有收养关系的也是严越,而不是他阮知慕。
当年的收养,一方面是帮严凝爷爷的忙,一方面是为了让严越和家里关系缓和,说起来,是有些利用的意味在里面的。
将来有一天,要是严凝回过神来,不肯再叫他“软软爸爸”……他也能理解。
理智上理解,但眼看着女儿一天天和自己生分,阮知慕还是失眠了。
连续几天凌晨还睡不着,严越也察觉到不对了。
弄清楚他在烦恼些什么之后,严越哭笑不得,拧着他的腮帮子道:“你这个笨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啊。”
阮知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他郁闷道:“你就当我更年期吧。”
“杞人忧天,”严越把灯关了,把他搂进怀里,道,“别多想了,下周跟我回爷爷家,老爷子九十大寿,特意点名让你和小丫头都去。”
严越爷爷的九十大寿,自然是严尊诚一家、严明华一家全员到齐。
到了地方,和爷爷打过招呼,严越帮他们找了个暖气充足的内间,让佣人备好茶点,让他们待着休息,饭点前不用下去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