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国那我也回国,”江柘破罐子破摔道,“你都为他牺牲那么多了,回去也是应该的,不回才有问题!”
神经病,这人是不是有点儿精神分裂。
原榕懒得再和他说下去,径直抛下他去停车场开车接人了。
这次他是陪自己的专业课老师——海尔维米娜教授一起来的,这次能提前回国也多亏了她,否则原榕还要继续留在苏黎世再待两个月,等着爸妈亲自来接他回家。
这座城市很美,气候也很宜人,但在这里生活的这十几个月以来,原榕没有一天不想回去,他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机会让父母做出退步,必须要赶快回去,赶快见到他。
原榕开车接到了正站在滑雪场门口等待的中年女人,那是他的老师,留着一头棕红色的短发,眉骨高挺,身材纤长,据说是全球农学领域排行前十的专家,这一年多来不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教授都给他提供了巨大帮助,原榕特别感激她。
“下午好,原榕,”女教授上了车后对他微笑,“明天早上就要飞往中国了,你是不是很激动?”
原榕点头:“这次回去跟您参加农业科协交流会……我还没通知我的家人。”他已经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次六月份交换结束后回国要怎么给原清濯一个惊喜了,突如其来的安排打乱了他的计划,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想清楚要不要提前和原清濯见面。
可是两个人早就换了联系方式,他现在又不知道对方在哪儿,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每次问江柘他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再加上原榕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够好,他想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哥哥面前。
“不要紧,我们只有一个月的行程,还要去各个城市巡回参会,时间会很紧张,”教授摸摸下巴,“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见一见你说的那位继兄,他的名字是叫……清濯,我没记错吧?”
“是的,原清濯。”
“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清濯……就是洗涤污秽,一尘不染。”
原榕送老师回了家,随后回到自己的寓所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说来也奇怪,马上就要回到日思夜想的地方了,他却总是提不起劲儿来,或许是机会来得太过突然,还没牢牢抓实在手里,飞机落地前的那一刻,心里仍旧无法产生安全感。
这夜他只睡了几个小时,凌晨时分便定好闹钟跟着教授驱车赶往机场,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国内时间下午三点,唐家市国际机场门口停下一辆公派passat。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亲自来迎接海尔维米娜教授和原榕。他用蹩脚的英语主动凑上来沟通,见到原榕后眼前一亮:“小同学,帮我和教授做一下随行翻译怎么样?”
原榕坐了十来个小时的航班,嗓子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但他没有过多犹豫,还是同意了,一路上一直在帮男人向教授介绍交流会的安排。
这里是唐家市,同样地处北方,气温接近入夏,空气中干燥而温暖的味道让原榕心安,靠在汽车后座休息时,他感觉身体里的细胞在慢慢复苏,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这场兼有学术性与商业性的交流会为期三周,地点定在唐家市中心的商用大厦,据说这里是由当地财力最雄厚的姜氏集团提供的,大会举办第一天,许多政府官员与承办方高管出席会议开幕式,原榕坐在台下,见到了那位姜氏集团的总裁。
那个人叫姜知野,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高定西装,每个细节都透着精致与考究,说话时一双桃花眼里满含笑意,随便说了几句好听话就下台离开了,看那样子简直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中午去餐会吃饭的时候,原榕不小心在洗手间撞见他和另一个男人接吻,被姜知野按在墙上的男人长得和明星一样漂亮,五官立体像是混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瞟到原榕的身影,用异常流利的普通话把姜知野的动作叫停。
“姜知野!给人家让开,你挡住别人的路了。”
姜知野转过头,随意瞟了眼原榕和他身上挂着的嘉宾牌,这才懒洋洋地挪到一边儿,拉起混血帅哥的手亲了亲,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又不是故意的,老婆,你别凶我。”
他把原榕放进洗手间,像是想到些什么,取出手机对着盥洗台前的原榕偷拍了几张。
“你偷拍人家干什么?”混血帅哥挑眉,“赶紧删掉。”
姜知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个小男孩儿的名字我看着有些眼熟,最近好像有人托我找他,我确认一下。”
等到原榕洗完手出来时,那两个男人早已不知去向,这件事儿他也就没记在心里。
在唐家市待了半个月,他每天都在和教授参与各种各样的会议,不是在翻译就是在写会议记录稿。某天晚上,教授忽然提出要带他一起参加一个饭局,交换项目马上结束了,她打算给原榕引荐几家国内某家可靠的农学研究所去做实习生,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原榕毕业了可以直接去工作,基本上都是铁饭碗,待遇自不必多说。
盛情难却,原榕在酒店睡了一下午,晚上七点,他收拾打扮穿了件还算正式的衣服跟着老师一起去了定好的饭店。
据说唐家市是国内赫赫有名的艺术之都,在市内最著名的桦榭大道上,这里的建筑全部装修成统一的风格,饭店包厢里一张巨大的红檀圆桌上放着一整套青花蓝沏茶瓷具,围坐在桌子前的看上去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谢顶了的地中海比比皆是,一个个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厚得过分,他们先是看到女教授,纷纷热情地凑上来握手,大约都是学历比较高的知识分子,也不需要原榕做翻译。
不少人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原榕,实在是因为他长得太年轻了,不像是深研学术的样子,有人主动聊了两句,发现原榕只是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后面也就没有人再主动与他交谈。
教授多少了解一点这边的科研鄙视链,但她觉得原榕的院校实力很强,虽然还没有拿到硕士学位,当个小小的实习生绝对够了,她热情地介绍原榕交换期间跟随自己做过的项目,狠狠把自家学生夸了一通。
目的达到了,教授没有多留,她接了个电话便提前和大家说了再见,饭桌上就只剩下原榕一个年轻人。
他正打算找个借口回去,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侍者推开,姜知野那张花枝招展的脸出现在大家面前:“各位教授都久等了,路上堵车,我和其他几位老总来得迟了一点儿。”
原榕刚要起身的动作又收了回去,他疑惑地皱眉。
这不是农科所的教授们私下里组的局吗?怎么会有姜知野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人出现?
“哎哟,原来是姜总啊,有失远迎!实在是没想到还真能把您们请来,先前不是说好改天再约的,怎么临时又有空了?”
姜知野余光掠过一旁低头喝茶的原榕,唇角微勾:“我有几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排不开时间,又对贵所项目招标的事儿感兴趣,所以我这不就专程来找您吃饭了吗?”
这种一掷千金的投资商老总就是研究所开办政商合作项目的爸爸,他们看姜知野比看海尔维米娜教授还亲切,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财神,当下都很激动兴奋。
一般来说研究所都是企事业单位,上面管着工资,发多少钱是管不了的,但谁闲的没事儿不挣点儿外快呢,说出去自己参加了哪个哪个商业项目合作,还能给本单位涨一涨名声。
原榕看得有些紧张,此时陆陆续续有各个企业投资商走入包厢,跟这些知识分子比,他们基本上都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和姜知野一挂的,都是笑面虎。原榕听见身边的男人迎上去,一会儿姜总好,一会儿霍总好,一会儿这个总那个总……
“……”
这好像已经和他没关系了,留下来什么也插不上嘴,原榕刚站起来,手机叮地响了一下,江柘给他发来消息。
[我到唐家国际机场了,你那边怎么走啊,我不认路。]
江柘竟然没通知他就直接来唐家市了?
原榕给他拨了电话,出门拐进走廊,迎面撞上一个捧着两瓶白酒的中年男人。两个人都没注意,各自往后退了几步,那个男人连忙捧住酒瓶皱着眉教训道:“小孩子走路注意点儿,摔碎了你赔得起吗?”
原榕眼前一花,身后忽然有人将自己扶住,以冰冷的嗓音提示道:“先生,请您站稳了。”
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他连忙站稳,转身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走路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