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经发生,仿佛就开始提醒每个人,过客是不值得浪费时间的。
游真没多久说自己要打个电话,看起来有要紧事,转身走开时神色匆匆。翟蓝不知道他有没有撒谎,毕竟越往高原腹地,信号越差。谁的信息都收不到,哪怕想看看现在朋友圈又有什么谁发了牢骚、地球上出现的新鲜事,全成了有心无力。
天黑得晚一点,北京时间过了七点,灰蒙蒙的天空才有了点暗下去的预兆。
绿皮火车里亮起了灯,成为宽广深夜里急匆匆的一把火。翟蓝还坐在原位上,手机充满电,他渐渐也习惯了耳畔躲不掉的嗡鸣,还能顶着这些噪音安静听歌。
车窗紧闭,翟蓝借灯光看见外面白片飞舞。
雪山在咆哮。
汹涌的,浩瀚的,古老的呼喊。
车厢铁皮隔绝了他聆听远古的机会,翟蓝心不在焉地在玻璃上胡乱画几笔,背后几个铺位的人无聊得开始打牌,不时争执着什么。手里的充电器还有余温,翟蓝想还给游真,但穿过整个车厢也没看见那个耀眼的墨绿色脑袋。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吃,翟蓝简单到厕所洗漱了下,回座位爬到中铺。
“哎,小伙子……”对床的大叔欲言又止。
翟蓝摊开被子,望向他。
没了最开始的戾气,翟蓝长相自带无辜感,说话也轻:“您找我?”
“就是,你……”大叔思来想去,最后问,“你需要我们换床位的话就说,出门在外,要是一个人呢,遇见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们说——都比你大,四舍五入是长辈嘛!”
突然来临的好意让翟蓝一愣,半晌才钝钝地一点头。
“哦……谢谢您。”
大叔:“嗐,应该的。”
那场事故发生后有太多超出想象了,曾经熟悉的人都会因为利益牵连变得面目全非, 相比之下,陌生的善良总会让人心存感激进而得到慰籍,即便对他们而言并不需要付出什么。翟蓝略一颔首,内心或多或少因此有所触动。
这次再睡下后,翟蓝的疲惫减轻不少,困意终于沉沉袭来。
晚十点经过格尔木,停车时间将近30分钟。
游真下了车,春夜凛冽,他裹着羽绒服吹了好一会儿风,为打完断断续续的电话。他点了根烟但没怎么抽,更像看它在烧。
“……对不起啊,还要让你专程跑一趟。”电话那头是个清亮女声。
她说了一大堆叮嘱,游真听着听着就神游了,这时被最后一句拽回来才有了反应:“哦,没事儿,不凑巧嘛又不是你故意。”
女声笑起来:“我倒真想故意,结果还影响了演出计划。不过这下给你和宋老师腾出时间休息啊,等宋老师忙完这阵,你也带着人从林芝回来,我应该就好全了……啊对,你打算怎么过去来着?租车,还是就火车?”
“到了拉萨再说吧,我要去拿一个东西。”游真说,低头看了眼腕表然后抬手把烟按在柱子上熄了,“先谈好,如果丹增的情况不允许长途跋涉,我就没办法了。”
那边沉默了下,才说:“好,那就是他的命。”
“嗯。”
“你现在到格尔木了?”
“对,很快发车,等进入可可西里估计更没信号,有什么你先给我流言。”游真说,“先这样,等我安排好再跟你联系。”
那边又让他注意安全,游真应了,挂掉电话愣怔好一会儿。不远处列车员朝游真招手,示意他赶紧上车,怕他听不见,又喊了两句。
游真收起手机,踏入车厢前抬头望了望深沉夜空。
风雪将歇,但没有星辰和月亮。
入夜后火车开始供氧,被烘暖了,味道像烧了松木,不太好闻又能找到一丝奇妙的安定感,伴随轰隆前行,原本嘈杂的内心居然获得了宁静。
游真靠在连接处缓了缓,这才慢悠悠地穿过几节车厢回自己的铺位。晚上的火车会统一熄灯,距离时间已经很近,白天精力最好说个不停的大学生已经睡了,用外套裹着脑袋。那位妻管严在格尔木下车,骤然空出一大块。
大叔刚洗完脸,见游真,热络地招呼他:“刚才下车了啊?”
“抽根烟。”
大叔问:“你是第一次进藏吗?”
语气关心居多,游真也收敛了白天时的抵触:“也没有,很早之前去过。”
“那一定要早点休息,不然晚上穿越无人区,海拔太高了可能不太舒服,容易缺氧。”大叔语重心长地提醒他,“实在难受,我那儿有西洋参片。”
“我带了。”游真点点头,“谢谢。”
等大叔也爬到中铺休息,游真独自站着,目光转了两圈注意到另一侧鼓起的被子,脸部被蒙得密不透风,好像已经睡得很熟。
暗自想“delay”的姿势也太容易憋住自己了,游真这才坐下。
桌面靠近他的那一侧放着充电宝。
游真撕下便利贴,字迹遒劲有力反而不太符合那人给他的第一印象。
“想当面还给你的,老等不见人,谢谢。”
最后还画了个挺可爱的猫头,游真情不自禁笑了下,从背包里抽出一支墨水笔在空白处补上“不客气”,想了想,有点幼稚但又趣味十足。
他站起,伸长手臂把便利贴粘到了翟蓝床头。
十点半后列车准时熄灯,游真在这个点很难有睡意。他惊讶地发现手机信号居然没有完全消失,就着微弱的两三格听了两首歌,回几条消息,查看邮箱,把采购单发给“假日”的店员……好像就没什么可做。
无所事事了几分钟,游真还是点开了那个音乐软件。
私信箱叠着红点,他粗略扫过,果然发现来自熟悉ID的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