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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2 / 2)

“我姓游。”他说,“或者你也可以叫我Real。”

小左咀嚼着两个分明南辕北辙却又谜之相似的发音:“所以你是民谣音乐人……?”

看起来不太像啊。

“呃,我算……半吊子吉他手?”游真说出这个身份时不太有自信,目光条件反射地在人群中去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

离小舞台有点远,翟蓝专注地望着他,一直在笑。

他举起那根白色蜡烛靠在脸边,似乎想远距离地照亮游真,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孩子气的举动,却没来由地缓解了游真最初的尴尬。

弹吉他,一个心血来潮的提议。

游真坐在高脚凳上,试了一遍音准,突然又觉得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

陌生城市,初次见面的人,甚至这夜色和山间的风,都放大了他稍纵即逝的灵感。西宁的短暂停留没能捕捉得到那个旋律,这时游真不由自主地想起它,手指拨过一串音符,立刻就要即兴而起。

手鼓加入进来,游真的指尖一顿。

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旋律拐了个弯,民谣吉他带着点木质的清亮感,微妙地介乎于“黏”与“脆”中间,仿佛迎面扫过一阵海湾风。连续巴音循环三遍,手鼓找到了节奏,通过音箱,两种乐器混杂在一起,游真抱着吉他,没有扫弦,流畅的旋律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清吧的顾客连同老板不约而同地降低了说话的声音,诧异地看向舞台,没料到还能有附加节目,喝彩与掌声霎时汹涌。

吉他弹得行云流水,曲调颇有明朗的弗拉明戈味道。

小酒馆成了一辆旅途中的大巴车,载着所有人漫无目的前行。周围是漫漫的荒漠,公路没有尽头,白云仿佛瀑布从九霄外一泻千里。

然后毫无预兆地进入夜晚,山的影子像鬼魅,风如同女妖吟唱,人们情不自禁地起舞。

像是疯了,但旋律分明又非常宁静。

矛盾重重的吉他声蔓延开,越来越顺,像一时起意更像等待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合适时机——他很喜欢的歌,这时,他想弹给那个人。

游真抬起头,远处,翟蓝放下了蜡烛,两只手撑着脸。

四目相对再短暂分开,翟蓝晕乎乎。

他可能又高原反应了,可能是那杯“金色安德烈斯”的后劲儿如海浪上涌,笑意却无法自控地越来越深……

越来越醉。

但游真明明告诉他那杯鸡尾酒没有度数。

吉他声被调得很好,手鼓也恰到最微妙的程度,少了低音会有一些单薄……

不过没关系。

他已经弹过无数遍了。

旋律如泣如诉,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听众们几乎入迷。他们中止谈话,酒精微醺中面带微笑沉浸入无懈可击的一段指弹。游真抱吉他的动作有点特别,把它往怀里靠,仿佛是真正的情人,连他看向六根琴弦的眼神都深邃无比。

状态渐入佳境,甚至可以说他很久没有这么尽兴地弹过吉他了。

自觉时机差不多合适,手鼓的磨合也越发变得默契,旋律在指尖流淌着拐了个弯,从半即兴中转进经典的前奏——

有位观众忽然一声口哨,惊喜大喊:“Hotel California!”

话音刚落,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喝彩和欢呼、掌声,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音符略一停顿,麦克风中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i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

They living it up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What nice surprise

What nice surprise

……

热烈迷幻的西海岸夏天与高原初春看似毫不相干,可游真唱得那么投入,翟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好似他身后不是天河倒悬,而是甜美的夏日午后阳光斑驳。

每个人生命中都应该有这么一个深夜,有一首不插电的《加州旅馆》。

游真记不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是在哪儿了,当时不以为意,觉得傲慢。现在他坐在拉萨的夜色中,身后布宫巍峨,更远的地方雪山清晰可见,云层是山巅的一圈银色,星辰璀璨,这首歌便像自心底流出,不由自主,安抚了他经年累月的焦躁。

没有月照山川,但他被一道目光专注地凝视。

耳畔是音乐,低声浅唱,微微闭上眼后,萤火般的烛光在视野中脆弱地颤抖。

但他知道那道光不会熄灭。

最后一段solo弹完,手鼓适时地放轻,吉他声渐弱,游真微不可闻地抽了一口气,他凑近话筒,眼神接触到翟蓝时不自觉地柔和很多。

“We are program to receive,

“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轮拨过六根弦,手掌停止余音颤抖,干净利落地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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