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翟蓝应下,挂了电话后才立刻忐忑起来。
认真算一算,他和李非木在这次的西藏之旅之前也有大半年没见面了。忙完葬礼,李非木立刻回了西藏继续自己的支教,而翟蓝此前自闭太过,完全拒绝和任何人沟通。
虽然说兄弟没有隔夜仇,但太久不见,难免近乡情怯。
“李非木不会打我吧……”翟蓝喃喃着。
身边,游真因为早起太困打了个哈欠:“你又在嘀咕什么?”
翟蓝:“没。”
游真半靠着座椅:“我也给丹增的老师打个招呼,免得不请自到让人尴尬——哦对了,你哥哥在哪个学校支教,他来接你么?”
“他说他在米林站等我。”
游真答应了,转过头,专注地凝望宽敞车窗外的风景。
青藏铁路,滇藏公路、川藏公路编织起一张交通网,凿破世外桃源的岩壁,也带进了潮湿季风。唯一不通公路的墨脱现在已不是难以进入的无人之境,他们坐上这班“藏地最美高铁”,似乎也标志着风餐露宿的艰苦徒步成为了历史。
连接拉日铁路,从拉萨出发,先往东,再向南方,沿途四十多个隧道,一共要跨越雅鲁藏布江16次,最终抵达海拔不到3000米的河谷林芝。
山的雪线越变越高,草甸、灌木、林木……
褐色山脉开始一眼望不到峰顶,辽阔沙丘在钻入隧道再钻出后不见了踪影,红色树林越长越高,静静流淌的咸水中是和蓝天一模一样的颜色。
他们随绿色列车一起下沉,窗外,尼洋河奔涌,谷地深处,零星的粉色仿佛一小片沾染朝霞的云。
“那是桃花吗?”翟蓝突然坐直了,拿出手机试图拍照。
他坐外侧,游真可以从屏幕里看见那团模糊的粉,但很快山和树林挡住了它,翟蓝眼底流露出明显的失落,不自觉地叹气。
游真想了想,没有先安慰翟蓝,但暗自有了一个他会喜欢的计划。
经过大片山间草原,最后一次跨过雅鲁藏布江,河谷潮湿的空气透过缝隙短暂缓解了干燥,三个半小时眨眼流逝,列车缓慢地靠向站台。
信号满格,翟蓝没急着打李非木的电话,他猜想对方的性格恐怕会先打过来。
然而直到快出站,李非木除了一句“到了没”,居然不吭声!
“怎么回事?”翟蓝暗想,“短短三个小时,非哥转性了?”
或者他又去忙别的,把这事儿给忘了?
倒是始终落在身后两步远的游真,从到站开始就不停地听语音、发语音。翟蓝问他,他说在和泽仁丹增的老师沟通。
两人此前交流一直隔着央金,因为没直接接触,这么交换信息也并不影响什么。但现在突然要见面,总绕个弯也不是办法,这才加上联系方式了。
“……好的,等会儿见,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竖着耳朵听见游真的“公务”告一段落,翟蓝脚步停了停,等他走到自己身边,问:“地址拿到了吗?”
“嗯,仁青村。”游真说着,没注意到翟蓝脸色一变,“他说他今天刚好来火车站接人,让我在出口等一会儿——诶,翟蓝?”
翟蓝:“……仁青村?”
重音微妙,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而他们都忽略了在米林站下车也算巧合。
游真摘下耳机:“你哥哥,姓什么来着?”
“李。”翟蓝说,“李非木。”
游真:“……”
他已经分不清是“世界真小”还是“真巧”,人潮涌动,他和翟蓝同时保持静止,好一会儿后游真才短促地一擦鼻尖。
“这样啊。”游真最后说。
而翟蓝完全明白了,他试探着,去看游真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发来大段语音和简短文字的某个头像是成都那只标志性的熊猫屁股,最顶端写了那位“泽仁丹增的老师”的微信备注。
第20章
“所以,你们俩其实认识啊?”
翟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暗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李非木肯定又尴尬了。
他被太阳晒得头痛,没戴帽子,墨镜还给了游真,这会儿眼前正一阵一阵地眩光,连手里那个要给小孩的书包都拽不住,沉甸甸地往下滑。
“蛮巧的。”游真顺手把翟蓝拎的书包提到自己手上,“没想到您是他哥哥。”
本想着接翟蓝的时候顺路就捎回去那位“泽仁丹增的资助人”,几分钟前看着翟蓝和一个高大男人并肩走出车站,李非木还在想是不是翟蓝旅途中克服了社交障碍,怎么好像看着很熟的样子?
还没想明白,接下来,他接收的信息量爆炸,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理清关系。
“哦、哦,我也觉得蛮巧的,哈哈!”李非木伸手揉揉翟蓝的头发,“早知道他说在拉萨玩的时候和你一起,我就不那么担心了,不过之前你们估计也没想到这层……”
“非哥。”翟蓝面无表情地打断,“快走吧,晒死我了。”
“啊对对!走吧,我开了车来。”李非木不好意思地笑笑,再转向游真,“路上我再跟您说一下丹增的情况。”
“李老师不用‘您’啊‘您’的,叫我名字就行。”
米林站很小,高铁再次启程后外间的人散了一大半。
日光灼热与拉萨无异,但空气湿润,远处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再看向茂密林木,路边小草,已经有几分季风拂过的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