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一夜的雨,他和游真就像回到了最开始,还是没加微信,不过手机是同品牌,翟蓝有时给他发iMessage,可以带图片和表情包,跟微信也区别不大。
反正游真自己也说,他的朋友圈都是店铺广告和帮忙宣传的商业文案。
最初发iMessage是想着游真回复私信真是慢得够呛,可从某天开始他习惯性往树洞里倒长篇大论——主要内容为村里的小孩混熟了开始捣乱完全没办法——游真居然在五分钟内,就返还回同样长度的内容。
他安慰翟蓝,说你不要着急啊,你耐心点,不要跟他们讲太多有的没,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其他的交给专业老师,你已经做得很好……
那么多的话都不如几乎算得上是秒回让翟蓝震惊。
他问:“你今天怎么看到私信了?”
往常隔个三五天不都常态吗?
游真很诚实:“我开了通知提醒,这样你发消息就会有一个小圆点。”
翟蓝笑到肚子痛。
他倒没想到强迫症能对自己这么狠。
于是私信和iMessage都在发,有没有微信的好友位也不太重要了。翟蓝偶尔打游戏,但游真完全不打moba类的手游,他喜欢电脑端,翟蓝开玩笑说看到了年龄差距,游真说你懂什么叫体验感和操作性。
然后约好,等翟蓝回成都他带翟蓝去见一见世面。
现在距离16公里。
说了很多次“改天去找你”,至今没有兑现。
这次怪不得游真,翟蓝没想到在仁青村小的经历也能让他改变那么多。
他不是很善于交际的性格,而且说话带刺,时常不太好听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后来有巨大变故,调整心态已经十分艰难了,翟蓝好歹控制住外在看起来还算“正常”,坏情绪都收一收,却没办法应对一群精力过剩的孩子。
李非木教了他不少,两个月不到,翟蓝跟着学校的老师翻山越岭和一群不想上学的小兔崽子斗智斗勇,家访,开会,挨个谈心,劝他们再多念一年书。
收效甚微,但李非木说他们听了一句“老师”就至少该把事做完,问心无愧。
日复一日的欢笑或愤怒,温暖和惆怅中,翟蓝模模糊糊体会到为什么当时李非木没有给他报个旅行团送去感受大自然的神奇,而是一定要他留在那儿。
这些才是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可又能潜移默化改变他的缺陷的幽微光亮。
随着李非木的支教生活结束,翟蓝跟他一起回到城市。
然后他就做了个半年前的自己始料未及的决定:回学校,要求提前结束休学,重返校园生活,他想试着从自闭完全迈向前方。
学工组的老师解释手续不好改,再加上翟蓝毕竟将近两个学期没有上过课,平时分怎么打都是小事,一些必修课的知识点他还是跟不上,欠的学分都得重修。好在辅导员邹琳琳是个体贴的年轻老师,她建议翟蓝先上课,融入集体。
一年级春季学期的课,翟蓝上过一次了,换作从前他可能对这个提议不屑一顾,可这次他选择了接受,礼貌地谢过邹老师。
“准备上课了。”翟蓝发送短信。
几秒钟后,音乐减弱再断开。
游真:好好听讲。
类似的日子持续了太久,翟蓝打下“放学想去找你”又逐字删除。
突然想起今天有别的安排。
回到成都,是回家,但同时意味着他不再那么自由。尽管名义上没谁能再管着他,但亲戚里关系好一点的,也不可能真的放开翟蓝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学生任他自生自灭。老妈早就没消息了,老爸现在一走,跟他最亲近的就是李非木一家。
两家离得不远,翟蓝暂时没有回学校住。姑妈收拾了单独的房间让他过去,翟蓝说自己可以就婉拒了,她开始隔三差五地让翟蓝过去吃饭。
她把可怜的侄子看做另一份“责任”,所以翟蓝没法完全不领情。
只好委屈自己,把真正想做的事暂且放下。
休学一年,相当于留级了。
现在的学弟摇身一变都成了翟蓝同学,但宿舍还没有入住,翟蓝跟着上了几个星期的必修课找回学习状态,别的人还没认全,只跟一个叫董成的混熟了。
董成微胖,长得颇为憨态可掬,戴着黑框眼镜所以和国宝有点儿挂相,性格内敛。
从第一节 课开始翟蓝就敏锐地感觉到这位看起来就像学霸的男生可能和其他同学关系一般般,两人同样话少,又喜欢踩点,于是连着好几节课都被迫坐在第一排“贴心”留下的位置。有次翟蓝被老师叫起来做了道题,刚结束,坐回位置,迎上了小董崇拜的眼神,这才暂且开启了友谊的大门。
偶尔一起约着去吃饭,讨论问题,翟蓝会和不怎么合群的董成组队完成小组作业。因为他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些,小小的举动反而让董成更认定了他这个朋友。
下课时间,董成抱起课本,出乎意料地转向同桌:“翟蓝要一起去上高等代数吗?”
他还没回答,后排几个人先开始窃笑。
“完了完了居然主动搭理人了……”
“学长真倒霉,被这么个傻逼赖上——”
“服了,欺负老实人啊?”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低,董成听得见,脸上霎时一片红一片白。翟蓝偏了偏头,嘴角嘲讽地一抿,然后像根本没发现这些闲言碎语似的,把书包拉上。
“走吧。”他说,朝董成友好地笑笑。
高等代数的课在同一栋教学楼但楼层不一样。走到教室外,董成没有立刻进去,走廊比教室安静,翟蓝跟随他脚步停住。
“怎么了?”翟蓝问董成。
董成好像有难言之隐:“刚才他们那些……”
“我又不是听风就是雨的小学生。”翟蓝半带调侃地说。
董成被他的话点亮了,想笑,但又一时不太笑得出来,表情僵硬了会儿,吞吞吐吐良久才憋出一句完整的:“翟蓝,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