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挑眉。
这另一个世界的逆徒似乎脑袋比自己身边这个灵光了不少。
“什么?”
裴向云紧紧拧着眉,似乎并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我便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向云”的眸中多了几分怜悯和不屑,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江懿:“这便是你喜欢的蠢货?”
“你骂谁呢?”
裴向云骤然腾起一股怒意,又要向那张可憎的脸挥拳,却被人在身后拦下。
江懿头疼道:“别闹了,我们走。”
“走?”
对面那人倒是不同意了,目光阴恻恻的:“走去哪?再丢下我一次吗?”
到底还是对自己最了解。裴向云琢磨他这话琢磨了一会儿,品出几分求而不得的嫉恨来,知道如何最能戳人肺管子,于是翘了翘唇角炫耀般道:“借过一下,师父要与我去看桃花。”
果不其然,对面那人面上原本维系得不错的胜券在握倏然崩塌。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那人的面容扭曲,多了几分不甘心,“你选了这个蠢货……若我也在呢?你会选谁?”
“什么选不选的。”
裴向云抢先道:“师父送了我相思子,他不会选你的。”
“相思子?”
“裴向云”的牙似乎要被咬碎了,猛地上前一步,像是要将面前的另一个自己生生撕碎了似的:“相思子算什么?你尝过他的味道吗?你和他有过床笫之欢吗?不过是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狗,不会真以为……”
他脸上蓦地遭了重重一拳,头被打得往侧旁偏去,嘴唇磕在了牙上,氤氲开满嘴血腥味。
裴向云挣开了江懿的桎梏,一字一句道:“混蛋,不许你在我面前侮辱老师。”
“这是事实,怎么算得上侮辱?”
另一个他冷笑道:“若你真有血性,就应当把他锁在床上,日日夜夜与你欢/好,而不是像个丫鬟小厮一样陪在他身边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裴向云听着他的话,却出乎意料地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对方那张憔悴的脸,轻声道:“所以你很可怜。”
“我可怜?我怎么会可怜,我是定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会……”
裴向云忽地扣住了江懿的手:“你若真如自己所说过得那样好,便根本不会来寻师父。”
江懿原本听两个裴向云小孩子掐架般絮叨听得头疼,突然被人牵了手时微微一愣。
对方的面色阴晴不定,似乎没法反驳他的话。
裴向云乘胜追击道:“你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害死了对自己最好的人,身边连一个能陪你说话的都没有,我说的可对?”
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近乎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我……”
“因为我就是你。”
裴向云的声音很轻:“你根本不懂怎样爱别人,也不懂为何要爱那些平民百姓,你只不过在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永远被困在名为‘偏见’的一隅囚笼里。”
那人低吼道:“爱有什么用?能打胜仗么?不过是软弱的中原人最爱用的借口和戏码,信这些简直可笑!”
“所以老师永远也不会选择你,你会可怜又可悲地孤独终老的。”
裴向云带着几分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将方才被丢在地上的纸包捡了起来,有些心疼地抖掉上面的水渍:“师父,我们走吧。”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愣愣站在原地的人,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了巷口,就好像将过去那个暴戾又极端狂妄的自己留在了过去一样。
幸亏这里没什么人经过,不然方才还真不好与旁人解释。
江懿抬手抚过他脖颈上的伤痕:“疼吗?”
鲜少见老师关心自己,裴向云连忙道:“还好,不疼的,他……”
他顿了下,声音小了下去:“他没伤着你吧。”
江懿还未说话,便听狼崽子赌气般道:“算了,不提他,他是个混蛋。”
“可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过去的你,”江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觉得自己曾经混账吗?”
“是混账的。”
裴向云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身后那条巷子。
那人还站在巷口,愣愣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想抬腿去追,可刚走出巷口的阴影却又有些退缩了。
他方才没来得及与老师说,自己其实是来襄州看桃花的,可入目却只有一片荒芜破败。他正失望地想要打道回府,不知怎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便来到了这处地方。
第一眼看见富庶的水乡,第二眼看见与别人姿态亲密的老师,灼得他眼眶发烫,心中爱恨交织。
天公作美,原本阴沉的云层慢慢散开,露出其下午后灿烂的阳光。
没有战火纷飞,没有生民涂炭。
春日,阳光,人间,他似乎与这一切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