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我说怎么没下雪呢?
山羊胡跟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默契,听了这话一脸茫然,“这都开春了,下什么雪。”
我咂咂嘴,莫名生出一种醉也无人管的惆怅。正打算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做个明媚忧伤的美少年,忽然听陈清风调侃了一句:“你冤得太早了。”
说得我通体舒畅,神清气爽,立即丢掉了无谓的包袱,当场表演了一个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结果正酝酿着眼泪,冷不丁听他又说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怎么惹小易生气了?”
我一撸袖子,没好气地反问他这事儿还过不去了是吧?我说就易水心那个脾气,他不惹我生气那都是天可怜见。
被我惹生气了?
还有这种好事呢?
易水心居然也在车外回应了一句:“前头不远就是杭城,两位前辈是直接下车,还是…”
陈清风嚯了一声,“这是开始赶人了?”
易水心掀开帘子回身好脾气地笑笑,“没有的事,是我想顺道去一趟博陆。”
“小易你行不行啊?连我这个从没出过阳平的都知道,杭城跟博陆可完全是两个方向,这算哪门子顺道?”
“黄施主,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嘛,咱们两个老家伙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早点进城找人摆点龙门阵不好吗?”
我跟易水心并肩站着,茫然地目送着陈清风搂着山羊胡混进了进城的人群里,转身想上车,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决定暂时放下矜持一秒钟,问他:“去博陆干什么?”
“你不是觉得萧前辈的死有蹊跷?”易水心理直气壮。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诧异,他忽然走近我,放轻了声音叫了声哥哥:“你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别为了这些东西生气。”
说的是这几天我不理他的事。
都说色令智昏,我被他那声“哥哥”叫得差点找不着北,全身的血一股脑全涌到了脑子里,掐了好几下大腿才回魂。我强作镇定地狡辩,说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没有的事儿。
易水心也不反驳,冲我斯斯文文地笑。
那笑好看是好看,就是总觉得隔着层什么,怎么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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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我也不想被钓,可是他叫我哥哥诶!
第25章 恨西风·其三
68
大约是去世的年头太久,博陆城里对萧恪的印象已经很淡,被问起时,大多人脑子里只剩下一点笼统模糊的影子——一对外地来的小夫妻,操北方口音,人很热心,只有城南一个开书店的老秀才还算有些印象。
我有点沮丧,易水心却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告诉我,博陆尚文,任侠之风少见,升斗小民看重的无非是安居乐业,不关注江湖八卦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顺着老秀才的指示穿行在巷子里。
博陆有很多这样的小巷,和江南地区发达的水系一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像一张蛛网,把散落的房屋粘连在一起。观水巷只是众多蛛丝中不起眼的一根。
直下小桥流水,门前一树桃花。
萧恪的旧居就藏在观水巷深处。
直到易水心问住在隔壁的人要来了钥匙,我才知道这里原来也是聂无极的产业之一。
萧恪死后,聂无极托人买下了这间房子,起先是雇人定期打理,后来易水心长大了,这个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到了他头上,每年年底都会回来,打扫卫生,赶赶老鼠,替牌位前的长明灯添添油。
早些年——他的功夫还说不上太好的那些年,有时任务失利,怕回去受罚,也会来这里避避风头。那个时候邻居家的奶奶老得还不那么厉害,见他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做了糕饼点心会让儿子给他也送一份。可惜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太能认人,指着我说萧恪夫妇对儿子不上心,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哪里过得了日子,又拍着我的手,要请我吃她亲手做的炒年糕。
她儿子在一边出声提醒:“姆妈,这才三月,哪里是吃毛蟹的季节?”
“不好骗人的,阿渡都来了,怎么会是三月?”
易水心招呼我进门,我起身时恰好吹过一阵风,把树上的花瓣都刮了下来。可能是看我站在原地不动弹了,他又喊了一声:“郑小冬。”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在今天以前就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不过那时易水心叫的不是郑小冬,而是另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名字。
它就在嘴边徘徊,我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发什么呆呢?”
我被拍得一哆嗦,醒过神来又觉得十分新奇,我说我肯定梦到过这段,我站在树底下,你突然叫了我一声。
“然后我好像还问了你的名字。咱俩不会早就认识了吧?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要是陈清风或者山羊胡在,这会儿肯定会开始抖机灵,说什么这一定是前世结下的缘。可听这话的是易水心,所以我只收到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易水心说:“你没毛病吧?”
臭直男。
69
萧恪家里干净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我以为会看见的神兵秘籍,反而收藏了很多乐谱。墙上还挂了把琵琶,据说是什么大红酸枝做的,放到市场上,少说也能顶普通人家四五年的开支。
聂扶风实在是个神秘的女人,扛得动四五尺的大刀——易水心那把苗刀的上一任主人就是她,弹起琵琶居然也是一把好手。可惜当年生孩子的时候伤了元气,否则现在盘点什么五大美人十大高手,她一定榜上有名。
易水心说起她的时候,语气里不无惋惜,我听得奇怪,问他:“你怎么管你妈叫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