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掌门喊我的名字,叫我回头是岸。雨下得这样大,不间断地拍打在每一个人身上,急促如擂鼓,我却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剩下杂乱的呼吸和心跳,震耳欲聋。长久的沉默过后,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又或许不是我的,但那又有什么分别?
“不回头了。”
和离开侠风古道时一样,也和面对萧如观时无二,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愿意救他。哪怕会死很多人。
我必须救他。哪怕要死很多人。
片刻的闪神过后,掌门向我迈出了一步。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我死死握着剑,几乎就要忍不住出手时,他却从容地和我擦肩而过。
“当年侠风古道没能护得哲青好友周全,今日总要护住他唯一的徒弟。”
说着,两条袖管一振,他蓦地拔高了音量,像是在说给我听,也像在警告在场所有人:“今日有老夫在此,谁也别想越界一步!”
指尖挨到冰冷锁链的同时,柳叶刀的怒吼也同时灌入耳中:“陈靖涛,你真要为了一个乌图余孽,将整个侠风古道都赔进去吗!?”
我一把将易水心拉到背上,闻言却也忍不住看向台下的掌门。
柳叶刀突来的这一问太诛心,顷刻间,场上又只剩下了雨声。诡异的安静带来的是浓重的不安,我箍着人的手加大力度,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很突然地,我对上了掌门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更没有愤怒和恨铁不成钢,只有一如既往的慈爱温和。紧接着,衣襟一紧,我猝不及防地腾空而起,不受控制地飞向人群之外。
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余光中,掌门收回把我和易水心丢出战圈的手,转而和攻向他的旁人对掌。
轰鸣声中,一阵大笑突兀地杀出重围,盘旋在半空——
“观儿,且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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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真没想到我会是第一个杀青的。
郑:…我猜倒霉催的作者也没想到。
写后半段的时候想起了很多人,比如被队友痛击的小墨和抗倭英雄问二叔。只能说一夫当关确实是很英勇的。
第46章 问青山·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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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一凉,我从睡梦中惊醒。被枕了小半宿的胳膊麻得几乎不像自己的,被我支使着,去敲被快被冻硬了的脖子。
我往床上瞥了一眼。易水心果然还是一动不动。离开杭城以后,他就一直是这么个毫无知觉的状态,如果不是胸前穴位上的针还能看见微弱起伏的话,搞不好会被错认成一具尸体。不用说也知道,被关在沉剑山庄的那段时间,肯定没少挨柳叶刀的黑手。按照青女——萧如观七师叔的说法,易水心这一遭算得上是元气大伤,目前只能靠往膻中穴扎针吊着命。治得好是她妙手回春,治不好那也是上天的造化,警告我不要学其他人玩医闹那一套。
我看了看她拿着的布包里粗细不一的针,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刻在基因里对打针吃药的恐惧占了上风。
发呆的工夫,不知又从哪儿吹来了一阵妖风,我端着脖子四下踅摸了一圈,这才发现房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推开了一条缝,夜风裹着细小的雪粒子,嗖嗖地往门里捎。一小把月光也被送了进来,在地上铺开,变成细细窄窄的路。我看着那段路被截断在我脚下,忽然觉得这一幕熟悉得很刺眼。醒来以后见到的每一种意象都是绳子,捆着我要把我拖到过去的回忆当中。
沉默间,我总觉得听见了易水心的声音,问我怎么在这儿干冻着。可回过头去,又只有提着刀剑的人来势汹汹,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我努力把眼睛睁大,试图看清他们的脸,结果端详了半天,愣是一张也没认出来。
那些脸上没有五官,更看不出喜怒,只用黑笔写着“路人甲”、“龙套乙”、“配角丙”。
闪着寒光的刀尖骤然出现在眼前,我吓得差点窜上天去,下意识大退了一步。
风雪被拒之门外,月光也被收了回去。我回过神来,屋里空荡荡的,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
横竖也是睡不着,我替床上的人掖了一下被角,随便套了件厚实一点的外衣,干脆跑到青女的园子里杀时间。只可惜地里种的全是药材不是瓜,我蹲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只猹。
埋完谢哲青以后,青女本来计划带着“郑小冬”四处走走。她行医济世,她的便宜师侄就负责做小药童。谁知“郑小冬”铁了心非要去自在城挑战聂无极。青女拗不过叛逆期的臭直男,又不能走到哪儿把人绑到哪儿,只好随他去。
两人于是在兰阳城外分道扬镳。
这些年她走南闯北,治过不少疑难杂症,找到了不少珍稀药材,几个名气响一点的医馆也向她递过橄榄枝,要请“小圣手”去做坐堂医,不过都被她一股脑推了个干净,包袱款款又回到了兰阳。
我听得有点迷糊。
我说七师叔你等一下,什么叫…“这些年”?
从谢哲青下葬到我摇身一变成了“萧如观”,一共也没过多长时间吧?
青女看了我一眼。神色很古怪,四分同情五分无奈里,还藏着一分很难察觉的怅然。但她很快就把这些情绪都妥当安放好,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微微笑了一下。
青女说:“谢哲青去世已经五年了。”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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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当年萧恪夫妇的死讯传上了鹤鸣山,萧如观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亲舅舅害死了亲爹亲妈这个事实,血气往头上涌,一拍大腿就要去找聂无极求证。巧也不巧,那段时间正赶上陈清风也失魂落魄的,一个没看住,居然真的让人溜下了山,七八天后才找回来。
在山下那几天,这人也不知道是看见、听见了什么,一路上蔫头耷脑的,像被暴晒了好久的小白菜,没有一点过去的闹腾劲儿。回到鹤鸣观没几天就病倒了。
萧如观打小体质就差,隔三差五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正常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病来如山倒,反反复复了几个月。陈清风在床边从早守到晚,药方换了好几副,新药旧药喂了一碗又一碗,半点不见成效。
最后是谢哲青领着青女找上山来,跟陈清风关起门吵了大半天架终于说服了固执的家长。一帖药下去,再在热水了捂了几天,这才算把人救了回来。
不过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青女带来的药见效快,副作用当然也很明显——萧如观忘记了一些事情。
小事如自己的身份,大事有萧恪夫妇的死因。
一向处变不惊的师叔祖方寸大乱,铁青着脸揪着人的领子质问:“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