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药汤色泽黝黑, 泛着热气, 透着浓郁的“芬芳”。
闭眼吸气, 一口闷下, 只觉苦、酸、涩诸多诡异的滋味在舌尖炸然崩发,令人极为不适。
君莫离适时递上一颗冰糖。
谢和弦含了糖,许久方才缓过气来, 轻叹道:“哎, 也不知三郎那本药膳,大师研究的如何了?”
比起这似苦非苦,似酸非酸,似涩非涩,味道古怪到极致的药汤,前些日子,谢云曦为他做的那些药膳简直就是救苦救难,普度病人的人间绝味。
枸杞叶粥,黄芪鳝鱼汤,归地炖鸡,还有芝麻核桃阿胶膏,蜜饯黄精等等。
——药石做膳,病号们再也不用担心吃药苦,吃药涩,吃药反胃等诸多问题。
君莫离一边唤来仆人收了碗勺,一边无情说道:“你啊,就安安分分吃你的药吧,大师可说了,那药膳不过锦上添花,给你后期养生,配着药丸倒是极好,但若说代替正经的药石,那是绝无可能的。”
三言两语破了奢望。
谢和弦无语地看了好友一眼。
道理他其实也都明白,但——“哎,阿离啊,人生一梦,总要留些美好的期盼,如三郎所言,梦想总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君莫离怀疑他最近药喝多了,脑子有点喝坏掉,“可,真见鬼了,你还觉得美好吗?”
闻言,谢和弦嘴角一抽。
他不禁怀疑自家好友最近是不是和无心身边的那位关门弟子——郝平凡接触久了,染上了对方“聊必死”的独家技能。
想起郝平凡,他好奇问:“今天平凡兄来送药的时候,我看他好像在那门前徘徊了许久,他这是怎么了?”
君莫离回道:“今天何嫂不是去外头田里帮忙了嘛,没人帮大师试做药膳,他又心急的很,就自个动手做了一锅,听平凡老弟吐槽,那锅药膳的味道,嗯,可堪比人间剧毒。”
至于郝平凡为什么知道那药膳是人间剧毒的滋味——
谢和弦同情,“平凡兄当真不易。”
君莫离深以为然,“确实。”
两人站在檐下同情着郝平凡,视线越过桃花居外墙的篱笆,遥看无心的百草居。
这百草居当然不是北齐的那个,而是谢家前些日子新筑的茅庐。邻着桃花居,独立成一院,但相连处又开了一侧门。
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乡野生活,在谢家住了五六天后,无心觉得拘束无趣,便琢磨起到外头定居的事。
见此,谢云曦便邀他来了桃花居。
琅琊山风景秀丽,桃花居清雅幽静,适合谢和弦休养,又符合无心对居住环境的要求。
不过,这么些年,无心独居惯了,人一多他便觉闹心,且他日常总爱做些实验,摆弄药物。
有些药物倒也没什么,但有些却含有剧毒,考虑到隐私和安全,自然也不方便长期合住。
于是,财大气粗,又善解人意的谢三郎大手一挥,几日的功夫便叫人在一旁筑了新院。
无心曾被沈乐邀去他的竹林小筑,自然听过谢云曦那“壕无人性”的败家筑林史,但听过和见过本质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当然,吐槽归吐槽,他对这一处茅庐还是极为满意的——即能独居、享山野之乐,又可随时蹭饭、品珍馐美味。
两全其美,妙哉美哉。
“也不知三郎这会儿到南齐了没?”谢和弦看着百草居不禁思念起谢云曦,“也不知大伯他们怎么就让三郎去了南齐?”
南齐边境战事焦灼,正是混乱的时候,这时候谢云曦却突然前往,其中古怪,谢和弦百思不得其解。
君莫离目光一闪,“谢云曦那小子身边有不少高手,再说你大伯还派了一队亲卫随行,这一路上自没什么不长眼的,你也莫要太担心。”
“可你,不觉得这事奇怪吗?”谢和弦依然疑惑,“好好的,他这会儿去南齐做什么?”
“那小子说风就是雨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好友依然愁眉,君莫离又安慰道:“好歹这一回他不是不告而别,即是你们家长辈都同意的,想来这一趟定然是没危险的,至于到底干什么去,这就不好说了。”
想了想,“谢云曦那小子是四天前走的,我记得那一天之前,你家二伯收了一封信,然后就去了都城。”
“可能是最近都城皇权更替,影响到了南齐战事也说不好,又恰逢多事之秋,其他人不得空,便让那小子去送个信之类的吧。”
谢和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事儿瞒着我?”
“我什么时候瞒过你事情。”君莫离心上一紧,但依然用极为真诚目光回视。
四目相对,半晌,“哎,真没什么事瞒你,若非要说有,也就是你家四堂弟那些事,我这不是怕你又多思多虑,扰了静养。”
“玉言?”
谢和弦疑惑,“玉言不是好好的在都城看家嘛,他向来懂事乖巧,能做什么让我多思多虑?”
“呵——”懂事?乖巧!
联想到自家好友对谢云曦的评价,君莫离顿时悟了。
——兄长看弟弟,左看是可爱,右看是乖巧,反正就是“我弟弟长这么好看,能有什么坏心思”。
君莫离无奈一笑道:“这谢玉言懂不懂事,乖不乖巧我是不知道。不过这小子玩舆论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舆论?”
谢和弦此前并未听过这事,不过一想,便明白是家中族人为让他静养,故封了外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