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法场相见
七日。
容明玠斩期定于七日之后，也就是十日之限的最后一刻。
张妩跌仆在地，抬起头，视线里扑入源源涌向某处的人流。
以她的身手，自不至于如此狼狈万状，然而心里的绝望，已无法支撑继续站立。
白雪片片而飞，一片片落在她身上，几乎将其掩埋。
“走啊！快走，午门看处决去！”
“听说是新科的状元郎呢，既年轻，又多才，相貌还特别俊秀！”
“可惜，可惜，这么年轻轻要被杀头。”
“一点不可惜！他是前朝逆臣！忤触新皇！罪有应得！这也不是当朝的状元了，你们说话可得当着点心，胡言乱语的，可别瞧杀头把自己的头也瞧掉了！”
齐玄瑢已经称帝，京城尽在他掌握之中，这一切变化太快，百姓犹觉在梦中。这人如此一说，人人沉默下来，不敢妄议时事。
张妩一甩发爬了起来，跟在人流后面，走向午门所在。
皇城八门敞然而开。广场上热闹非凡，人头挤挤。犯人换了大红罪服，跪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仿佛是有意做得如此醒目，让每一个人都看到，背叛的下场。
齐玄瑢在高台的另一边，彩旗宝座，甲胄俱全，发出冷冷的金光，霸道得令人不敢逼视。
张妩冲出人群，奔上高台，途中遇到军士阻挡，她挥出七尺长袖，卷走了面前兵士的兵刃。
底下观众轻呼，张妩却无法前行，更多人围上，把她堵了个结结实实。
她感到绝望，生死在即，难道还不能够见他一面？她凄声唤出来：“容郎！容郎！”
高台中央低头默跪的少年人缓缓抬起头，有些犹疑、不敢置信地在人群里搜索声音来源。
齐玄瑢下巴微抬，兵士散开，张妩扑到了容明玠跟前。
但在那一刻，她激荡的感情却凝结下来，她在将要碰触他时凝止，只含泪看他。容明玠眼里的光芒再度散去，唇角浮起苦笑：“你来做什么？”
他跟在齐玄瑢身边，明知迟早有一日图穷匕现，处境极险。故而他在入京之前，寻找借口将张妩安排在城外。那里虽非多么隐秘之处，料来齐玄瑢为人终归光明磊落，不会做出斩草除根之举。
没想到张妩还是赶进城来了，他一时心怀激荡，但面对素来未曾交心的妻子，似乎甚至吝啬于一个最后的拥抱，那点热望一下又灰飞烟灭。
“我怀孕了。”张妩轻轻地说。
容明玠如遭雷殛，一时失语。
“我嫁给了你，有了你的孩子，”张妩说道，“可你哪怕到了现在，还认为我们不过是生命中萍水相逢的路人，不论事实已经多么亲近，你看待我永远不是一家人。你永远认为我没有真心，永远在会在利益面前离你而去，因此你时刻先想着远离我。”
眼泪在她面庞上滑下，“容明玠，我的性命是你救的，我的一生是你给予的，我很快便是你的孩子的母亲。容明玠，你为我付出一切，却又认定我永远是个没有心的女子，你到底把我看成个什么样的人？既然如此，我把性命还给你，把我一身鲜血还给你，把我们的孩子还给你！“
语音渐趋高拔，眼泪涔涔而落，近似疯狂，容明玠挣扎着捆缚：“不是这样……”
张妩倏然而起，白色身形化作一道闪电，向着高台那头快捷无伦扑去。
所有人都在听她的哭诉，以为是行刑前一场哭祭，谁知她忽然行动起来，目标直取齐玄瑢。执戟将士虽众，不意竟被她突破了一重包围圈，来到齐玄瑢面前。
齐玄瑢金甲红披，当张妩哭诉之时，并没有看着他们，反而面朝南方，若有所待。
耳边惊喝连连，风声陡飒，他连眼睫都没眨一下，伸出右手直接一抓，抓住了张妩藏于袖底的杀人利剑，手腕一振，长剑折断，张妩受那一震之力，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起，落回容明玠那边。
武士们纷纷扑上，张妩眼看无望，抬起断剑抹向颈间。
齐玄瑢这才似乎稍稍关注了一下，再次弹指，张妩手中断剑震飞。
“要做同命鸳鸯？”齐玄瑢笑容玩味，“我成全你。”
张妩被推倒在容明玠身上，她已是强弩之末，兵士们甚至懒得捆绑，只待会行刑一同处死便了。
容明玠冷却已久的心却滚沸起来，颤声低唤：“妩娘！”
张妩没有回答，扬臂揽住他的脖子，一抬脸，吻住了他的唇，滚热的嘴唇融合在一起，仿佛生死也不能再将他们分开。
齐玄瑢先还带着嘲讽笑意，但看他二人生死大限之际的忘我，眼中笑意为一层阴霾所掩盖。
“时辰到。”
他转头，望向城门的方向，广场上人山人海，然而他居高临下，正好能透过洞开的万户千门里望见那座城门——他一心在等待的方向。
没有动静。
刽子手举起屠刀，刀闪雪光，凌空劈下，带起风声，和着观者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