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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2 / 2)

在二少爷不甚熟悉操作、中途停下来辨识指间发丝是否吹干的安静空隙,沈苫顶着被这人小心翼翼揉搓但还是因为没有梳顺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小声地、干巴巴地问道。

——本来是要站着的。

明明刚刚还在以指作梳帮沈苫梳理纠缠打结的发丝,但秦峥很快就心猿意马,用指肚缓缓按过沈苫的后脑,并最终将掌心停在了某人脆弱的颈后,轻轻笑道:但这样更方便我做想做的事情。

在他的吻覆上来之前,沈苫顺从地闭上眼,心里想:是以安全套终有一用,或早或晚而已。

也不知这世上其他由床伴关系转启的情爱故事都是何种模样。

两个在爱恋萌生之前便已对对方身上每一寸肌肤与敏感点均熟稔于心的人,突然选择将心灵间的交融放在更重要的位置,尝试互相理解、包容,并且共同迸发出更热烈的激情抑或更长久的真情。别人是如何做的沈苫不知道,但他自觉做得很不熟练,困难程度比起小时候第一次在沈玉汝的注视下尝试握起刻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只是在床上,他和秦峥做很多事都比这世上的其他人要更加合拍,但那些合拍终归到底还是从他们床伴时期磨合而来的默契,一旦身份改变,沈苫总会在某一刻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就像每当推开半地下室的大门,走上台阶,瞧见秦峥就那样倚在路灯边或发呆或看手机或者就那样平静含笑地与他对视时,沈苫心中总会触发而生出一瞬之间的不真实。

他总会眨眨眼,下意识地攥紧手指,然后再勾起唇角,踩着石板路,在心跳漏拍中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与少爷并肩。

怎么说呢,当从未想象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真的出现时,有多少人是会立刻坦然接受一切的呢?

至少沈苫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其实仍然身在梦中。

不知道沈玉汝从前每次推开店门瞧见Edwin就站在路灯边等待自己时,会不会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

也许没有,沈苫想。

毕竟他外婆虽然比只正经交往过一个人的自己多谈了好几段感情,看起来在情场上更富经验,但和沈苫的逢场作戏不同,沈玉汝每次都是在认真地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与对方交往,即使那多少次的无疾而终最终换来的只是依次远走他乡离开她的陌生人、过客、女儿、未婚夫、外孙,但至少那些她从不后悔付出的喜欢与倾慕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沈苫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他的游走花丛,当真只是游走,从未试图停留止步过。那些露水情缘在沈苫生命的小舟上点缀下一片又一片娇美饰物,又在他独自撑舟前往深深深处的路上寸寸凋落,连名字都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刻下哪怕丁点儿的痕迹。

沈苫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孑然一身的,但前不久,他刚刚迎了另一个同样孤身撑船但凑巧在途中与他相会的人上了自己的船。

而意外的是,原本沈苫以为自己的这只小船这么单薄,势必会在多一个乘客的情况下迟早打翻碎裂酿成惨祸,但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当秦峥从他那只结构精密风格现代的孤船甲板上义无反顾地跳到自己简洁到有些古朴的独木舟后,不仅船没翻,浪没起,少爷还握着他从自己船上带来的桨,以与之前近似到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的速度,和沈苫一起继续向深深深处进发。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意想不到又完全在意料之内的同路人。

“你在想什么?”同路人问他。

在小博物馆精美的橱窗前,沈苫眨眼回神,转头与秦峥对视,反问出一个他刚才完全没在想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散落在雷克雅未克的博物馆有很多,其中大多数都是由居民自发设立的,规模大小不一,品种也千奇百怪,那座十分有名的收藏了包括精灵、人类、抹香鲸等两百多种生物生殖器的阴茎博物馆只是其中之一。而在从沈苫家到Jeff家路上的一个街角,刚刚好便有一家由当地某位老妇人开办的收藏了上千件中国瓷器的小小博物馆。

沈苫刚刚就是看着架子上一件山水衬底的青花瓷盘,陷入到了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

秦峥的反问比他还平静:“距离我第一次明确向你示爱已经过去多久了?”

沈苫被问得立在原地,虽然面上依旧一副淡然思考的神情,实际上脑袋里已经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多久了,从什么时候算起,从秦峥过生日,还是从布达佩斯开始,在维也纳的游船上他好像也挺露骨的,但要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在江城的时候就……呃,到底秦小姐想要的正确答案是哪个?

无数个小沈苫正在浮于他记忆海里翻找答案的过程中咕嘟嘟溺水而亡。

但秦峥这个残忍的家伙,竟然还不放过那些可怜的小沈苫们,继续抛出问题:“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题沈苫会!他清清嗓子,淡定道:“从你生日到现在,第二十天。”

秦峥“嗯”了一声:“二十天了,你到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沈苫:“……”

他的嘲讽还可以更不明显一点。

沈苫不甘心地反驳:“是我先同你告白的。”

世间情侣多喜在爱恋中博弈拉锯,仿佛只要占据了“被爱更多”的制高点,便成了这段感情中更具主动权的赢家。偏沈苫不在意这些,此刻竟然还与秦峥争执到底是谁先说的喜欢。

秦峥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将话题延续下去:“那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沈苫在二十天前也连同秦峥已经问过他的“你认为如何才是恋爱”一起准备过答案,无非是一些“你长得十分合我心意看着便开心”“你性格与他人不尽契合但与我正般配”“我对所有人都没有了解的兴趣但唯独一再而三地认真倾听过你的诉说与沉默”……

人们喜欢另一个人的原因,是不是也就是这些呢?

沈苫想了一会儿,坦荡地重新看向秦峥:“当我没问吧,这问题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秦峥又一次与他持相反意见,“你是觉得,看起来没有异议的答案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沈苫没忍住笑了:“你想说什么,别磨蹭。”

秦峥不理会他,仍然拐着弯开口:“你很好,你也知道自己很好、值得他人爱慕,但你就不想听听你在我眼中到底好在哪里吗?”

沈苫又被他问住了,若有所思的苗头还没来得及点燃,便悄然发现,秦峥眼底的浅浅星光正在波频很低地闪烁。

他说:“可我想听。”

我想听,你眼中的秦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秦峥。

沈苫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恍然悟道:“你想听我夸你就直说。”

秦峥耸了耸肩,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沈苫送他的那块腕表上显示的时间。许是距离迟到还早,他看完表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又自然地转过身欣赏起这地处异国他乡的来自家乡的瓷器,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就只是一段对话而已。

少爷就是矫情。

其实听出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是故意装傻的沈苫也不着急,悠悠哉哉地也以和秦峥不同的观展速度慢吞吞继续看起展品。

他没在中国长大,但匈牙利和中国是友好国家,外婆更是个几十年也没被中欧同化的燕城大小姐,虽然沈苫出生时已经错过了四虎市场的盛景,未曾见过那样瓷器能论斤卖的神奇画面,但家里也摆着几件沈玉汝从不同地方淘来的精美器件(甚至还被他不小心砸过两个),不至于在此刻对这些物什感到全然的陌生与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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