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只能怪他的确俘获了我。”沈玉汝坦然道。
“你们聊了什么?”
挂掉电话,秦峥走了过来。
“没什么。”
沈苫将脑袋仰在沙发靠背上,垂下长睫,笑着接纳了秦峥俯身落在他唇上的爱意。
“You trapped me.(你俘获了我。)”他说。
#
最后一件是他的长发。
一般而言,动脉瘤介入栓塞术是微创手术,并不需要剃头,但是沈苫的头发还是太长了,鉴于这场手术的复杂性和必须纳入考虑的个别意外情况,他就算不剃光头,也势必要失去那一头如水的长发了。
而秦峥好像为此感到了比沈苫更甚的遗憾。
“不用遗憾。”
在手术前的晚上,沈苫安慰最后一次为他打湿长发的秦峥:“我那时开始留发,是因为我失去了一个人,而如今我剪去它,是因为我找到了我们。”
很动人的说法。
象征失去的剪刀和象征爱的吻一同到来。
医院的病房很大,透过大大的窗户能够看到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灿烂落日,在曼妙的黄昏下,沈苫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窗台上那只他在家收拾行李时拿起的相框。
里面装着他和秦峥在布达佩斯的第一张合照。
在沈岁将信与照片一同寄来的那天,秦峥将这张照片塞进相框摆在了半地下室很显眼的位置。沈苫当时出神地看了很久,情不自禁地说出了“我原本以为”,但接着却没有具体再说下去,而在今天,他终于可以坦然地告诉秦峥自己当时酸涩的想法。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国会大厦前背对而坐的两个年轻人。
沈苫笑着将剪刀手伸到还没来得及转过身的秦峥头顶,在眼中的留恋变得更深之前,眨眼催促戴草帽的小女孩快快将这分别前的一刻定格永远。
那是沈苫原本以为的,他们最后的结局。
有些遗憾,但也非常美好。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此刻竟然肩并肩地在一起看这张照片。
另一种永恒。
除了照片,窗台上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别的许多东西。
那只沈苫在背包上绑了很多年的小象挂坠、秦峥在圣伊什特万圣殿“贿赂”他的神女平安符、沈苫钱包里重新打印的沈甯的照片、沈玉汝的怀表、故友的来信、Zora姐姐婚礼的请柬、Jeff的铜像、薄荷、traveller、秦峥朋友们寄来的另一只小仙人掌公仔、不知道下载了什么电影的iPad……
“我好像在叠buff。”
试探着说了一句自己并不熟悉的出自于网络游戏的日常热语,沈苫又不确定地歪了歪头:“我说的对吗?”
他的头发现在和秦峥一样短了,乍看有些些不适应,但秦峥之前就在布达佩斯见过了老相片里短发的沈嘉映,有心理准备,即使心里再想,也不会像沈苫之前一样没谱地笑话对方是个高中生。
但秦峥会亲一亲沈苫的指尖,笑着换一种说法:“很对,你真不愧是高中生的男朋友。”
沈苫开心地咧出了自己的虎牙。
“iPad里有什么?”沈苫问道。
都最后一晚了,秦峥竟然还没有拿出来给他看。
“极光攻略。”对方回答。
沈苫好奇地歪歪头:“旅行社的新工作?”
秦峥摇头:“不,是我为你一个人特别制定的。”
沈苫眨了眨眼睛。
秦峥指向窗外的晚霞:“你不是想看极光吗?从八月底开始就是冰岛的极光季,我们虽然来迟一步,没有碰上上一个极光季尾巴的好运,但这一次,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去等一场极光了。还有你想去的沙漠,上次没有去到,回来以后我也专门研究了自驾路线,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地球上最接近月球表面的地方看极光。”
现在还不到八月初,距离沈苫与秦峥定下的“三月之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但秦峥却已经在畅想更远以后的未来了。
沈苫拖长音:“如果手术结束我真的看不见了——”
秦峥接道:“那我就去学写诗,我会用这个世界上最生动形象的比喻为你讲述极光漫天波动的惊艳。”
沈苫笑着歪过头:“那如果,我死掉了?”
秦峥垂下长睫,坦然地弯起唇角:“我想,我还是会一年一年地为你看极光,为你写诗,然后等到某个我想你的时间超过你爱我的时刻,我就去找你,好吗?”
沈苫认真地思索起来:“那我还要在天堂门口等你啊……等等,我们信仰的好像不是一个宗教谱系,你们神女娘娘的信徒死后是去哪里?我到时和加百列商量一下,让他允许我转乘另一条路线。”
“这个……我也不知道。”秦峥似乎也有些被困扰住了,“我没研究过。”
“你行不行啊……”
两人纠结片刻,秦峥忽然想通了:“算了,没关系。不管你去到哪里,我总会找到你,你可以永远相信这一点。”
哇哦。
沈苫笑着闭上了眼睛:“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承诺。”
这一刻,死亡与失明仿佛都不再成为阻碍他们畅想未来的阻障。
爱让人心生妄念和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