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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1 / 2)

大内统领李平澜遣下属送来钦命要犯姬无涯的供状,其中提到,当年曾受命偷袭从北辽归来的琅環右使萧夙玉,并取走证实韩贵妃通辽的关键证物,对前因后果述说甚详,供认不讳。

靖羽卫方面移交了包括邵清泉、戴士发在内的多名要犯,当中赫然就有与姬无涯联手暗算萧右使的另一名昆仑府前护法温天笑,两边供词印证相符。

三名来自西北边陲的幽明旧部证实了当年魏无泽因宗主江璧瑶意图削去幽明一令而心怀怨愤,暗地投靠韩贵妃与二皇子,加入昆仑府,多方设计谋害昔日琅環同伴的所作所为。

…………

众多证言证物中,有两份书证尤为触目惊心:

其一是宁王洛凭渊所出示,取自北辽三王子耶律世保的一封密信,乃是韩贵妃多年前写给北辽亲王,言辞殷切,示好勾连之意溢于纸上;其二则是金陵剑客秋寒柏呈交的一只密封书筒,此物却出自已经身死的辅政大人、也是琅環前任篆金令主薛松年的亲笔,为了防备韩妃和二皇子过河拆桥,薛辅政煞费苦心,将自己当初参与韩、魏合谋构陷宗主,并依照计策仿写琅環皇后与右使萧夙玉来往书信,假造二人私情的过程一一记录,封存入特质的圆筒中。

往事并未尘封,即使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顾及皇帝的脸面,许多细节未曾透露于外,京畿洛城依然为之震动,街巷市坊中民心如沸、奔走相传。随着会审一步步推进,案情日渐明朗,禹周立朝以来最大的冤情昭雪天下已成定局。

人们忆起娴静端庄、关心民生疾苦的琅環皇后,感叹之余,愈发将目光投向坐落于洛城西北的静王府。那座曾经多年被世人遗忘的府邸,属于天宜朝的皇长子,带领琅環走过漫长艰难的岁月,在最暗无天日的时候也不曾踏入半步歧途,纵然周遭加诸的迫害、误解和禁锢从未间断,禹周的百姓却由于他的沉着与才具得以提前摆脱战乱之苦,休养生息。

然而,这样一位才华卓越、众望所归的嫡长皇子,却罹患重疾,将要不久于人世,怎能不令人叹惋感伤?

这边厢,洛凭渊眼看着琅環的平反大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尘埃落定,静王的身体也在逐渐好转,不免有些蠢蠢欲动:既然皇兄终于了却最大的一桩心事,完成了身为宗主的责任,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向朝野说明情况,慢慢让大家知晓,奇毒已经解去了?

在他心目中,禹周的储君之位从来就是属于静王的,理应名正言顺地取回,让一切重新归于正轨。至于一年前曾经在静王府后园中煮酒赏雪,议定未来由自己继任大统,鉴于情势已全然不同,自然是作不得数的。

没成想,这条他认为顺理成章的提议,才一出口就遭到了严辞拒绝。

“不行,”洛湮华想也不想就断然否定,“不是说好了要由凭渊入主东宫?关乎国运,好不容易才定下的大事,岂容儿戏更改!”

“……皇兄,那不是权宜之计么。”宁王殿下而今只要听到东宫、太子之类的词,整个人就不大好,当下据理力争,“嫡长承统,天经地义,自古即是如此。况且论德望、论才学、论襟怀见地,还有谁能同皇兄相比?臣属必然中心拥戴,我和四皇兄也是一样。不管嫡、长、贤,都是非你莫属,断无推给别人的道理啊!”

“也不尽然。”任他说得诚挚万分,静王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世间英才济济,为君者,未必需要长于智谋,只消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又能持身严谨,临事有定见决断,便可当个明君。”

说着,淡淡一笑:“以凭渊的能力和志向,日后只会做得比我更好,此事就不必再议了。至于嫡长,那更没什么要紧,你虽然年纪轻些,至少也占了个嫡字啊!”

“不行,万万不可!”洛凭渊见他神情淡然,却毫无松口的意思,心中不由大急,“皇兄,你明明是心怀天下的人,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难道就这样只顾琅環,不理百姓和禹周江山了!再说,我……我可怎么办?娘娘不会原谅我的!”

话到此处,没来由地一阵委屈:“反正是不合适,我不同意,不答应,说什么也不干!”

于他内心深处,并非对承统本身有多么排斥,却不由自主地担心静王一待大事已了,将帝位随手推出去,从此无牵无挂,即便不至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也会与自己渐行渐远。只是这份隐隐的恐惧,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而已。

“凭渊,你先别急。”洛湮华见弟弟脸色涨红,连着就是四个“不”字,不禁有些哑然,“经过这么多事,你该明白的,我不是虚言退让,而是真的无心那个位置。”

他不等宁王开口,继续徐徐说道:“况且十载深渊,也实在是觉得累了。奚谷主不是反复叮嘱,要我未来几年都避免心神损耗,过些清静无争的日子,才有可能慢慢恢复元气。凭渊千辛万苦寻到解药,难道又改了主意,不想让我好好休息了?”

洛凭渊一窒,张了张口,却无从争辩。静王之前病重到什么程度,他再清楚不过,目前也仅是刚刚脱离危险而已。自己贸然提议,的确是莽撞了。

“但是,娘娘……”他喃喃说道,洛文箫和薛松年身败名裂,天宜帝也受到重挫,正是朝局变动的关键时期。如果皇兄不及时澄清病情,用不了多久,文武百官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和云王身上,形成新的格局,这并不是他希望的。

“母后泉下有知,看到你为我和琅環所做的一切,必然早已欣慰含笑。而且,相信她不会反对我的选择。”洛湮华柔声说道。随着案情趋于明朗,当年的诸多隐情都被一一呈现、还原,如嫔背叛的真相也终于不再是秘密。洛凭渊虽然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低落的情绪,但想必是很不好受的,也难怪有时会显得心烦意乱。

“国事繁浩,而我已是病弱之身,不再适合执掌重器。”他停顿一下,正色说道,“愿将江山社稷、苍生祸福一并托付给凭渊,但望五弟明了我的心情和苦衷,莫要再做推辞。”

第一百八十章 有所必为

交谈到了这个地步,洛凭渊已推无可推,况且即使他坚持拒绝,洛湮华还有一句杀手锏在后面等着:“凭渊不是答应了,什么都听我的?”

“皇兄实在是偏心,时间精力都给了琅環,却推我去承储。”他只能郁闷地咕哝。

洛湮华微笑,也不辩解。他是准备陪着琅環再走上一程,但迟早会辞去宗主之位。

作为立国以来最大的冤案,琅環旧案无疑是不该发生的,但推究根源,祸端究竟是何时种下,始于十年前,还是更早?

在他心目中,近三十年前,当前代宗主江寒决定与皇室联姻时,或许已注定了灾祸必将来临。

宗主爱女江璧瑶许配年轻皇子洛展鸿,是琅環的第一个决策错误;数年后外祖父病卒,舅父江恒远选择担任左使,而将宗主之位让给已是太子妃的妹妹,是第二个错误。

不论外祖父、舅父还是母后,想来都是为了琅環的长远发展。与宗室结亲,固然会受到皇权利用,但也能得到强大的后盾,更加发挥所长,一抒抱负。

然而,侠者为国为民,却非是为君,江璧瑶以皇后身份而任宗主,确实开创了半壁江山半琅環的全盛局面,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却不可避免地积累日深,渐渐地,扶持被猜忌取代,相敬如宾的表象下隐患深埋。或许也曾有过恩爱眷顾的日子,但什么样的情感禁得起不断消磨、离心离德几乎是必然的。

倘若放弃坚持、惟命是从,琅環与帝王家的侍卫也无甚不同,最多武功高些,组织严密些。真正令琅環卓尔不群,使皇帝深深忌惮的,是那份来自江湖武林的信念,不为权势所动的傲骨。

即使未来继位的是洛凭渊,而琅環的宗主是自己,洛湮华也不认为能够全然避免这种内在的矛盾。

与其相疑争斗,不若保持距离分道而行,既遥遥呼应,又互为制约。便如同两条偶尔聚合的河流,最终仍可殊途同归。所以在不远的将来,琅環将切断与宗室的联系,完全回归到江湖。

洛凭渊不晓得皇兄已在规划长远,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还不太情愿就范,又怀着一丝希望去找云王,劝不动静王,或许能推给四皇兄呢?

“由我去当太子?五皇弟,你确定不是在说梦话?”没等他将来意表达完整,原本神情悠闲的洛临翩就轩起眉峰,干脆利落地回绝,“没门,窗户也没有,你就死了这条心,自个担着吧!”

洛凭渊十分烦恼,他已经回到户部,接着主持得罪人的清丈田亩,每天都有一堆麻烦事等着处理,想来想去,又抽出时间前去兰亭宫问候容贵妃。六岁的小皇子月月正愁没人陪着玩耍,见到喜欢的五皇兄来了,立即迈着小胖腿,高高兴兴地奔过来。洛凭渊抱起越来越沉手的小包子,听着耳边无忧无虑的咯咯笑声,无端地生出一丝汗颜,默默将来意又咽了回去。

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压力,山河如画,泱泱子民,在日后的将来,难道真的会成为自己的责任?

至此,承统问题暂且搁置,一切顺其自然;归根到底,选择何时以及立谁为储,乃是皇帝说了算。

而宁王的心里,却还有另一件放不下的事。琅環的冤情虽然明朗,但是在他看来,笼罩在静王身上的阴影尚未完全消散。

回溯当初,韩贵妃与魏无泽、薛松年共谋定计,其中最狠毒的一环,莫过于假造江璧瑶与琅環右使萧夙玉的私情,连皇长子的血缘也诬陷在内。从而刺客入宫、边关失守,都找到了合理动机,牢牢栽赃到琅環皇后身上。

没有哪一个上位者能容忍这样的背叛,遑论如日中天的琅環、群臣推爱的长子,早已被君王隐隐视为威胁。天宜帝短短几日间就下决心赐死皇后,连仅有的一丝情分也荡然无存,难道不正是由于得到了如此充分的理由?

时至今日,所有证据都清楚地指向同一个真相——琅環皇后是无辜的,但距离彻底还以清白,却还缺少最后一步。因为当年事发之际,皇帝在深信不疑前,是曾经亲自验证过的。

进行滴血验亲的时候,洛深华尚在昏迷,以韩贵妃的心机手段,岂会容许精心策划的计谋出现纰漏,想也知道是动了手脚的。

但是,不经查证确认,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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