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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2 / 2)

涉及宫规隐秘,臣子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三司会审也是围绕通敌叛国展开,尽量不去触碰最深层的禁忌。不是大家不肯尽力,问题在于,天宜帝从没说过静王不是真正的皇子,那时的滴血验亲也是秘密进行,根本不容传扬于外。多年来围绕皇长子的争议纷扰、加诸的罪名迫害,统统是基于莫须有三个字。所以,没有适当的由头,无端去招惹本就气急败坏的皇帝,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旁人选择了缄默、忽略,而身为当事人的洛湮华,关注案情进展之余,对此同样不置一词。

洛凭渊不知道是否只有自己在纠结,觉得问题很严重,不解决不行。这种不安除了源于案情本身,或许也来自进宫问安时,天宜帝那种时而阴沉时而愤恨的不稳定状态,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狰狞,明明穷途末路,尤自垂死挣扎。

“人人都道朕刻薄猜忌,苛待了大皇子。他们不在其位,焉知朕的难处!”皇帝说话时,面带冷笑,又似有无尽感慨,“太祖南征北战,何其不易才创立禹周天下,朕既然承天继运,守土安邦便是分内之责!宁可错杀,绝不容放过分毫风险。朕是恐怕一旦心慈手软,百年基业便要毁于外姓之手,朕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要是有朝一日,天宜帝知道了静王的病情已经好转,会有什么反应?洛凭渊辗转反侧,想了又想,终是忍耐不住,在一个平静的夜晚,试探性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皇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同父皇做一次滴血认亲?”

静王正在闲坐看书,闻言合拢手中诗卷,朝他淡淡瞥去一眼:“没想过,也没兴趣。”

“咳,我知道皇兄没兴趣,但是,”被少见地带着冷意的目光一扫,宁王殿下登时有些底气不足,硬着头皮说道,“当年查验结果虚假,的确影响极大。父皇会对琅環、对娘娘施以辣手,多年来毫无悔意,不都是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洛湮华静静注视着他,若有所思,洛凭渊自忖并无私心,神情渐渐恢复了坦然,认真地说道:“既然伸冤,总要彻彻底底,我是在想,如此大事不可含混过去,理应让父皇承认错误,至少再也找不出理由自欺,琅環伸冤才是真正完整!”

“用不着。”尽管他情辞恳切,静王却没有动容,收回目光,依旧神情淡漠,“既然现有证据已足够平反,血缘真假便是无关紧要,又何须刻意求证?陛下喜欢自欺,那便随他去好了。”

“可是,就算不影响昭雪,也是案情的重要关键啊,现在置之不理,岂不是留下谜团,万一将来被有心人利用……”洛凭渊有些着急,继续劝道。

洛湮华蹙眉,他实在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脸上不觉罩了一层薄薄的寒霜:“索性和你说得再明白些,凭渊,我从没想过同陛下做什么滴血认亲,没想过的意思就是,我不准备认他!”

“……”换做其他情况,洛凭渊早已偃旗息鼓,自动退散,但眼下,他仍然在努力奋斗,试图转而动之以情,“可是,其中也牵连到娘娘的清誉啊,娘娘被韩贵妃陷害,含冤莫白,还有萧右使,为他们恢复名誉不是天经地义?而且,只要重新滴血认亲,父皇必然会受到宗室的压力,再难以轻举妄动伤害皇兄了!”

末了一句,才是他心里最为在意的。往后日子还长,天宜帝今次吃了大亏,难保不会再兴起报复之念。然而一旦父子的真实血缘得到确认,无论道义伦理,于国于己,都再无抵赖的余地,就算仍旧心怀耿耿,也必然诸多顾忌。

静王迎着弟弟满是期盼的目光,淡淡道:“不愿意。”

他不欲再争论下去,径自起身离开书房,转入了内室。

洛凭渊一时反应不过来,在原地蒙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丢下不理了。他赶紧去追。想不到卧房的门已经合拢紧闭,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

五殿下从未吃过闭门羹,又是一阵发晕,本来还想敲门询问,踌躇间,旁边的谷雨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主上已安歇了。”连逐客令都下了。

洛凭渊自然不好擅闯,在房门外等候了一阵,里面静悄悄地不见动静,他只得摸着撞疼的鼻子,悻悻地告辞离去。上马的时候,心里不期然冒出一个念头,“皇兄,怎么好像比从前任性了?”

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洛凭渊明白再劝无益,以静王的性情,既然连搬出大局和娘娘都不管用,那就绝无转圜余地。

但是闭嘴不吭声,不代表他打消了这份心思。天宜帝逃避事实,静王对皇帝只有反感,要双方自愿配合看来是没指望了,然而,事情却未必办不成。

经过反复思量、推敲,宁王决定靠自己。

当然,自己动手,不等于单打独斗地蛮干,联合同伙还是很重要的。洛凭渊先去见洛临翩,将想法与计划和盘托出,云王这一回倒是没有反对,很痛快地答应入伙:“是该有个了结,否则也太便宜了父皇。”

“五皇弟,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他打量洛凭渊,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宗室那边我可以出面,不过话说在前头,主谋是你,我只是帮衬,将来惹恼了大皇兄,你可要心里有数。”

洛凭渊回忆起被皇兄冷落的凄惨日子,默默在心底擦了把冷汗,面上还得维持镇定撑场面,“四皇兄放心,责任都在我身上,绝不连累你!”

想到皇帝与静王之间十年的恩怨,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危机感,拼着两面不讨好,也非干不可。

自从在朝会上惨败,被迫应允了三司会审,天宜帝便以身体欠安为由取消了多次早朝,偶尔召集午朝,也是气色颓败、神情阴郁,露面不久便即匆匆退潮。

实际上,经过连串打击,他也的确是头疼眼花,胸闷气滞,货真价实地小病了一场。等到病情缓解,也仍然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御书房内奏本堆积如山,薛松年又畏罪自尽,辅政之位空悬,只好委派几名资历较深的文臣代为批阅。于此同时,三司会审却在万众瞩目下奉旨启动,罔顾天子的意愿,推进得异常顺利。案情进展按时整理誉清,与挑选出的重要奏折一起呈送君前。

天宜帝不想看到与琅環旧案有关的事物,但刑部、大理寺或御史台送来的文卷就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节略、有书折,也有抄送供御览的重要证据。放置不理,免不了坐立难安,但凡过目,又必定像被火燎过一般,大受刺激。

尽管几名主谋都已先一步死于非命,却并不影响审案的进度,被刑部收押的,有皇子、外戚,也有涉案官员、江湖亡命徒,如同早已安排就绪,一切井井有条,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近月时间,清凉殿里时常传出器皿破碎的响声,精美的茶盏接二连三被摔成粉碎,镇纸、花瓶也不能幸免。皇帝的心情已不能简单地用憋屈、咬牙切齿,或喷一口老血来形容。他对一些事实早有心里预期,最痛心疾首的,莫过于真相和隐情并不止摆在他一个人面前,而是注定要甚至已经遍传天下,无人不晓。每每案卷上的文字映入眼中,再联想悠悠众口,就感觉像被一记接一记耳光抡在脸上,噼啪作响。

由此,情绪不佳也就不奇怪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是自作孽,空有满腔怨怒不甘,却不知找谁算账,中了奇毒的静王,占尽道义的琅環,还是宗室皇亲、满朝文武?

天宜帝如今看谁都不顺眼,不过在一众惹他心烦的臣属中,唯独稍微待见洛凭渊那么一点。原因无它,在会审中,如嫔背叛皇后的行径也被揭开,洛凭渊多少受到一些冲击,灰头土脸的皇帝由此找到一丝同病相怜的安慰,觉得宁王多半已经在暗自后悔,不该积极支持静王伸冤。

而且,太子被废,禹周迟早要重新立储。不去想静王,排除即将获罪的洛文箫和洛君平,现有的两名成年皇子中,云王孤高冷傲,早早就表明对政务毫无兴趣;而相比之下,洛凭渊显然耐性更佳,性情也不失诚朴。放眼望去,恐怕唯一适合的人选也只余这个当年并不受自己重视的五皇子了。

因此,当洛凭渊一如既往地入宫问安,提起入住不久的宁王府,很诚恳地表示,想请父皇到府中散散心的时候,天宜帝对他的孝心和礼数还是比较满意的,反正待在宫里也是气闷,答应得很是痛快。

再闲谈了片刻,洛凭渊又道:“自打独掌一府,儿臣才真正体会到,凡是身边的亲眷、下属,品行端正比才干更为重要。不知在父皇看来,宗室中可有哪一位长辈分外正直可靠,值得托付要事?”

他问得随意,天宜帝沉吟一下,先是想到了素有威望的长平王,但长平王不久前才在朝会上公然向着静王,拂了自己的心意,他自然撇开不提,转而说道:“你那几位皇叔,端王为人爽直,睿王坦荡厚道,人品都是靠得住的。”

言毕,记起两个弟弟年初也曾入宫为静王求情,不禁叹了口气,一时兴致索然。

从宫城出来,洛凭渊片刻也不耽搁,又直奔静王府。相比请天宜帝出宫散心,邀请静王无疑要愉快也容易得多,理由也很现成,入住那天不算,都一个多月了,皇兄还没到我府里好生坐一坐呢!还有,明春想栽几株牡丹,等着皇兄帮我看看种哪里合适;……”

以两人的关系,过府做客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洛湮华不疑有他,欣然应允。他目前已休养为主,手边事务不多,因此就依照宁王的意思,将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作者的话

因为各种原因更得比较晚,贴出上一章时还未到春分,如今已是谷雨,争取后面快些。完结在望,突然有点舍不得,谢谢宝宝们的回帖~~

第一百八十一章 滴血验亲

不算中间分离了将近九年,在静王洛湮华与皇弟洛凭渊的过往相处里,有许多愉快温馨的时光,宠溺与教导,陪伴和照料,当然,也不乏激烈的争执、偶尔的隐瞒,以及不知情下的误解;但所有经历中,除了洛凭渊小时候,为了独占皇兄的关注而耍些小花样,基本不存在蒙骗。所以在洛湮华心里,弟弟为了意见不合而闹脾气、生闷气都属正常,却怎么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地算计自己。

因此对于做客的邀约,他毫无防范,云王府的小霍临时请秦肃去帮忙挑选后备影卫人选,他也没有在意,到了外出的时辰,就坐上自家的青篷车前往宁王府,身边只带了关绫。

隆冬时节北风萧肃,洛凭渊担心皇兄受寒,直接迎入了温暖的室内。他预先已充分准备,布置得颇为周密,但接下来要做的事属于先斩后奏,心里难免有几分忐忑。

“凭渊,看你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洛湮华与弟弟相聚日久,自然不会漏掉他神情举止中的些微异样,何况,说是要下棋,开局不久就连出错着,也委实透着奇怪。

“还好,户部那边虽然事情不少,但还算顺利,我都能应付。”洛凭渊赶紧掩饰,“皇兄,尝尝这上品云雾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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