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皇宫
夏冬发现殿下最近愈发喜怒无常了。
有时只是静静的坐着，便会忽然掀了棋盘，有时又望着那一摊化开的春水，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冬恍惚觉得现在是所有人的春天，殿下却没走出那个冬天，他的思维和一言一行，都没有回来。
夏冬又想起那个失去音讯的铁牛，若是铁牛在就好了……虽然他和殿下不合，但两个人相处起来也是极为有趣的。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敌国质子在殷国的地盘上经遇多次磨难。
这样的‘鸡毛蒜皮'小事也被那群闲的发慌的御史挥笔润色几番，递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
皇帝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总算想起还有一个三个月前就出发入京的敌国质子。
岑苏的路便宽阔了许多，也快了许多。
他将自己没在舒适的软塌中，垂着眼帘，像是溺在了水里。
记不清过去了多久，岑苏的耳边终于响起了那一句话。
“殿下，到京城了。”
岑苏眼神茫然一刻又迅速恢复清明，帘子已经被拉开，却不是焦奇的面孔。
那是两个面色冷厉的侍卫，身上穿着殷国的服装。
焦奇远远的和岑苏对视了一眼。
是质子进京，不是大将军进京，焦奇只能送岑苏到这里。
两个侍卫不带任何感情道：“岑苏公子，请。”
岑苏拢了拢衣袖，唇瓣泛着一层浅浅的白，一向浅薄的眸略过焦奇的焦躁，看向那红墙大瓦。
明明没有风，繁盛的京中行人大多也都开始穿起了春衣。
岑苏却觉得身上很冷，那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冰冷。
岑苏眯了眯眼睛，似叹非叹：“又回到这里了啊。”
空气中一阵扭曲，K46欲言又止的出现在半空中，它张了张口，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苏苏。”K46轻声道：“这次是真的最后一个了。”
岑苏长睫微敛，一进入宫门，就有两个面白无须，脸庞和侍卫如出一辙冷漠的太监领着他前进
“请跟我们来，岑苏公子。”
两个太监都走的很快，丝毫没有顾虑到传闻中病弱，走一步就要喘几口气的岑苏公子。
商殷两国世代交战许久，虽大多都是小打小闹，但商国所处位置优越，易守难攻，是以一直没把殷国放在眼里。
直到发生一年前，太子殿下亲征。
这个传闻冷血无情，手段却极其狠辣的太子，一点也不像是初出茅庐的牛犊。
他是狼，要比成狼更为凶残的恶徒。
一进入军中便雷厉风行的整顿大军，最后生生将商国吃下一块肉。
最后这狼还不知足，又咬着商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商国步步后退。
这时商国才发现，明明一直都是两国不咸不淡的打闹，对手却悄摸摸的背着他吞并了许多小国？
甚至连商国内部，都不知不觉间被腐蚀。
商国太安逸了，安逸到他开始腐朽，殷国在变革的时候，商国还停留在几百年前老祖宗留下的制度。
不能说商国衰败，只能说别人努力的时候，他还在墨守成规。
然后，商国国君就被迫送上自己求和的礼物。
每一堵宫墙，都刻着一段腥风血雨，每一颗石子，都沾着鲜血。
小到一个无名的宫女，大到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岑苏敛了敛眸子，越走的深，记忆便越发清晰，清晰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也是最初一个世界。
K46无法忘记，它绑定岑苏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光景。
双手被折断，哗啦啦的铁链锁着他单薄的肩胛骨，另一端没入黑暗，像是将这个青年和黑暗死死嵌合。
本该敛着世间最温柔和清朗的眸子被挖去。
他在黑暗中禹禹独行，一身白衣被晕染着血迹，像是开在悬崖上带血的雪莲。
青年被吊着，头颅软软的垂下来，呼吸细微的几乎让人忽略。
直到K46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才动了动指尖，好在舌头还未被迫害。
它清晰的听到，青年的声音清冷有力：“求您，选我。”
他慢慢扬起头，循着感觉看向K46的方向。
即便用着求人的语气，他的动作依旧不紧不迫，绷紧的下颌线和身后脏乱暗无天日的牢房格格不入。
当时K46就知道了，这样一个心性坚韧的人，本不该流落至此，绑住他的，让他凄惨到如此地步的。
是其他东西，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它也注意到，岑苏在日后的世界里从未哭过，无论是任务要求必须哭，还是不得不伪装，甚至遭遇了比十大酷刑更为残酷的精神折磨。
岑苏从不落一滴眼泪。
岑苏极浅的笑了笑，偏头看向K46：“你看起来似乎在替我哀伤。”
K46身子一抖，连忙从回忆中拉扯回来，虽然记忆还停留在那濒临死亡的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