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宫中就忙碌起来。尚服局忙进忙出为各家娘娘和妃嫔的裙衣改制,再晾过后熏香,御膳房的人更是早早起来发面备菜,桂祥大殿里设桌布椅的人进进出出,东宫卫、铁骑营、亲卫军的士兵严阵以待,守住各宫门与高角吊楼,不许无特旨之人进出。
各宫忙于准备之时,东风府里却是一片沉静,全然不闻脚步声。
廊角回折处的一根梅枝上立着只白腹琉璃,正以红喙梳理过自己苍蓝色的羽翼,一双亮黑圆润的眼珠盯着树下一人。
“河中有、有舟船,船上挂白帆,风吹帆帆、张船向前……无风帆、落、落停下船。”
树下的小童一脸苦闷,捏着张薄薄宣纸不断重复念着,每过一会就要把嘴里含着的玉/珠滚过齿列,方能重新读下去。
他对面摆着一张软椅,江奕涵正拥着一铜花暖壶坐着,半支着头,膝上摆一卷书,眼睛却是闭着,呼吸清浅。
旁边的圆木桌上摆着一把青玉茶壶,另点着白檀线香,烟气袅袅。
这顺口溜已练了两日,胡翟忍不住想偷懒,回头偷偷看一眼江奕涵,做贼一样把珠子吐出来握在手心,鼓了鼓酸痛的腮帮子。
可他才刚偷懒这么一下,那只白腹琉璃忽地仰起头,脆生生地唱起来:“啾啾嘤嘤!啾嘤,啾嘤!”
它的叫声实在太响,胡翟还未回过头,便听江奕涵凉凉道:“含回去。”
胡翟汗毛直立,顿时乖顺如绵羊。
念啊念啊,直念到日头都往西边垂去了,远远能听到些宫人的喊声,江奕涵才起身更衣。
他今日穿一件锦绣苍蓝袍,如水兰缎作底,腰间佩一块淡月云彩佩,顿时更衬得眉目清寒,颇显出几分拒人千里的贵气来。
按照国宴规矩,一主只可带两个奴仆随身侍奉,阿碧立刻便说自己愿在府内守着。
阿冉一脸贼笑,趁着江奕涵俯身给胡翟理领子,挑着眉毛掐她一把:“你啊你,重色轻主!”
天色已暗,宫中各处都点起高灯红笼,一片繁华盛景。
堆积如山的酒肉散发出浓郁香气,招徕无数寻食的野猫野狗和寒鸦。可它们甫一接近宫墙,便被四角吊楼上的士兵发箭射死,连声惨叫都发不出。
庆典的日子一向戒备森严,入殿前无论皇亲贵胄还是宰相公卿,一律要验身证明无兵器在身。
胡翟忽然看到旁边树林里有一只白脚猫窜过。他在边境长大,从未见过这种小禽,转身就要去追,被江奕涵眼疾手快地提溜住了衣领。
他微微弯下腰来,低声道:“我怎么和你说的。”
不准乱看、不准乱跑、不准说话、不准乱吃……总之就是不准不准不准,胡翟委屈地扁扁嘴,又被阿冉毫不客气地瞪一眼,蔫得不能再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