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昔年静静地坐着,张太医亲自将熬好的汤药送来。
许昔年接了药碗,正要服下,龙床上的李玄钦忽然醒转来,睁开眼睛:“昔年。”
那一声喊带着病体虚弱,不过仍用力的大声叫住他。
“怎么了?”许昔年放下.药碗,转头望向他。李玄钦低声说:“过来。”
“我先喝药。”许昔年指了指手里的青瓷碗。
没想到李玄钦却打断他:“别喝。”
张太医急了,跪在榻前哀求:“陛下!”
“朕接你进宫,是想多陪你几日。”李玄钦朝他伸手,与记忆中向他伸来的宽阔掌心重合,十多年的光阴荏苒,时移世易,他们仍然在彼此身边。
“别喝了,昔年。”李玄钦不容置喙道:“听话。”
许昔年想起小时候,他发了烧,奈何生性好玩,在屋里坐不住,于是偷偷摸摸跑出院门,被思卿逮住,将他抱起来说:“少爷,听话。”
他放下.药碗:“那样你会死。”
“没事。”皇帝沉沉地注视他,目光深邃,似要用双眼将他记住,他日过了奈何桥转世,仍能认得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
许昔年小时候就唇红齿白,看得出往后是个美人胚子,越往大里长,柳条抽了芽,身形越发的修长,有一些单薄,抱在怀里一条胳膊就能全满怀。
小少爷看着纤瘦,摸上去却有肉,软乎乎的,像捧了糯米团子。
那时思卿抱着他,心猿意马地想,尝一口,团子合该是甜滋滋的。
“张太医,你出去吧。”皇帝拉低眼帘,神情疲惫,这些日子御医们好生扰了清闲,弄的许昔年手足无措,也不好进来,两人独处的时间远远不够。
张太医迟疑,神色恳切,还想再劝:“陛下!”
“退下吧。”皇帝沉声。
张太医在宫里侍奉这么久,怎么不明白皇帝的性子,他决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来回来,只有再劝劝许昔年。忠心耿耿的太医心里想着,躬身退下了。
许昔年捧着药碗,微抿下唇,眼帘低垂着,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圈阴影。
“累了便休息。”李玄钦却没再叫他到身边,只嘱咐:“朕现在这模样,不好照顾你,实在心有余力不足。”
“你不怕死吗?”许昔年心中五味陈杂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他忍不住质问:“为什么不要我喝药?你想死吗?”
“小祖宗,”李玄钦苦笑,“是人都想活着,怎么会想死?”
“那你还……”许昔年怒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既然说了救你,就不会撒手不管!”
“朕知道,你心软,见不得朕当着你面驾鹤西去,又担心这天下没了朕,一团乱。”李玄钦招手:“昔年,你和以前一样。”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当初春宴上学人家风流倜傥地摇一把描金折扇,便惊艳了整座京城,此后向他家提亲的深闺女儿不计其数。
摘了多少花,惹了多少草。李玄钦一一看在眼里。
分别的那四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上门提亲的通通打入天牢,又想装作不在意,毕竟他是皇帝。
时至如今,再想想,简直和闹别扭的孩子别无二致。
许昔年看着皇帝眼神复杂,半晌,幽幽道:“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