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第 36 章

早晨七点的阳光把两米长的白色大床照成金色, 钱露的头发和皮肤柔和有光泽, 像油画,锁骨和肩头隐没在被子里, 床尾散落着薄而透的蕾丝边内衣。

她身前被子拱起一大坨, 慢吞吞地拱了一会儿,动来动去, 钱露睡得很沉, 没有反应,那一大坨人形不明物突然掀开被子。

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冒出来,连带修长匀称结实的身体, 没穿衣服, 他懒洋洋撑开眼皮,餍足看了钱露一眼, 心满意足地抱住她, 把脸埋进她半圆柔软的胸口,避开讨厌的阳光,蹭了蹭, 继续睡觉。

钱露梦见自己被一条美人鱼缠住,透不过气来。

那条人鱼靠近,蓝色的头发, 傲慢的蓝眼睛, 脸和邵昔一模一样,六块平坦腹肌。

“靠。”钱露陡然惊醒,心砰砰直跳。

然后发觉自己胸口埋着个头发翘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钱露:“……”

两人贴的紧密无隙, 都没有穿衣服,邵昔的呼吸,鼻子,不可描述的种种,她都能最直观地通过大面积体表接触感受到。

偏生这人察觉到她醒了,还肆无忌惮地拱了拱,声音沙哑:“好舒服啊。”

舒服你个头。

钱露脸迅速红了,抽出一条光洁手臂,举起手刀砍在邵昔脑袋上,没怎么用力,邵昔故意可怜兮兮地哼唧。

“放开我,我要去洗漱了。”钱露无视了他,经过昨晚,她再度深刻地认识到了邵昔吃人不吐骨头的本质。

邵昔蓦地睁开眼,精神奕奕:“一起。”

钱露:“……”

她完全拗不过这条强壮的男美人鱼,像个布娃娃一样被邵昔轻轻松松抱了起来,两条腿被迫挂在邵昔胯上,一步步走向浴室,邵昔用脚后跟踢上门,不一会儿响起了花洒的水声,掩盖了其他一些动静。

结果他们在里面磨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钱露还是被邵昔抱出来的,因为腿软得走不动路。

邵昔这条六块腹肌男美人鱼有着不是人的体力和精力。

长得那么清雅好看人畜无害都是骗人的。

钱露感到自我再度突破,进入了深奥的贤者时间,目光平和缥缈,开始思考宇宙的起源,人类的存在意义,生命的大和谐。羞耻心是什么,不重要。

等收拾好了穿好衣服,全身又干爽了,邵昔趴在旁边玩她的头发,钱露才有时间看手机。

手机上十多个未接来电。

一半是许峰的,一半是她妈妈的,还有两个来自她爸。

这就很严重了。

钱钧良工作非常忙,没事从来不给她打电话。

她现在有种乖乖大小姐堕落变坏跟人私奔的心虚感。

钱露:“……”

她镇静地先打给许峰,问是怎么回事。

“姐,说了你别生气啊,”许峰呃了一声,很为难地说,“上次不是你来酒吧接我,然后后续你朋友报了警吗……警察局那边好像知道了你是谁,就把这件事告诉钱叔叔的秘书了,钱叔叔也知道了,他问了我那家酒吧老板是谁,叫什么名字,跟你什么关系,我说你们是工作认识的,别的我不知道,他好像不太信,昨天你跟阳阿姨说在同学那边过夜的,钱叔叔亲自打电话去了那个同学家里,是她妈妈接的,然后……你可能……穿帮了。”

钱露:“……”

她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冷静地挂掉电话。

邵昔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抬起眼,长睫毛下眼眸清澈,神情饶有兴致雀跃欲试,声音温柔到能滴出水:“叔叔阿姨喜欢收藏什么东西?平时有什么爱好?”

钱露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家里连环电话的催促下,钱露打算一个人先回家,同时制止了坚持要和她一起回去见家长、想把一堆金山银山blingbling定制级礼物运到她家的邵昔。

“你这样我爸会以为你要谋害他,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他受贿呢。”钱露无奈地说。

“……”男美人鱼表情很不甘心似的,但还是听话了,恋恋不舍地把钱露送出了小区,钱露打了个车,让他回去,他站在原地,跟被人抛弃了一样。

到底是谁把谁吃干抹净地睡了一整夜啊。钱露坐上出租,看着后视镜里远去的小人儿影子,心情复杂。

结果回到家,钱露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家里气氛凝重到不同寻常。

远远超过了钱露违反宵禁一夜不归的地步。

丁姨动静轻得像披了一件隐形衣,悄没声贴着墙角脚不沾地飘过来,低声对钱露说:“昨天你妈妈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和钱先生大吵了一架,现在在楼上哭呢,钱先生一个人在花园里。”

钱钧良不苟言笑,积威甚重,丁姨都不敢称呼他“你爸爸”,只说钱先生。

“什么电话?”钱露心底升起不详预感。

“是外地一个公安局打来的。”丁姨不清楚内情。

钱露脸色马上变了,心下凛然,胸口有种要炸裂的感觉,默不作声地上了楼。

她知道这一天会来。

但没想到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今天一大早醒来她的心情如在云端,现在却沉甸甸的落了一大半下来。

一半烈日晴空,一半乌云压顶。

有种人格分裂的撕扯感。

钱露步履沉重,但踩在木地板上又悄没声的,跟丁姨一样自动就踮起脚走猫步了。

走到阳淑音卧室门口,她等了片刻,才抬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妈妈,是我。”钱露低声说。

阳淑音犹带鼻音但强自平静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啊,我没事,我就是头痛,吃了点药,想睡会儿。”

她声音平静过了头,有种弦绷紧到极点的感觉。

钱露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强行让她妈开门,悄悄转身离开。

她想给她妈妈一点缓释的空间。

过去钱露也试图帮她妈妈分担痛苦,多次尝试后才明白效果甚微。

即使是亲母女,有的痛苦也无法感同身受。

钱露去了花园玻璃房。

她爸正坐在长椅上发呆,面前就是那盆亭亭玉立被她妈妈养得极好的金风玉露。

“回来了啊。”钱钧良的声音很沉稳。

钱露在他身后五步距离停了下来。

“……姥爷,有消息了?”钱露嗓子眼发干。

钱钧良没说话,这段间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就在钱露即将走神的时候,他开口了:“Z省一个地级市公安局联系了我们,说穗江支流下游发现了一具流浪汉的尸体。”

钱露耳道轰然一声嗡鸣不断,以至于她都没听清接下去她爸说了什么。

思路炸裂断开,不知过了多久才烟消云散。

头很晕,背上发热,手心脚心却发寒,手指在抖。

钱露恍恍惚惚回神,下意识迸了三个字:“是姥爷?”

她能找回声音真是个奇迹。

“不能确定,身高和大概年龄是吻合的,”钱钧良声音依然平稳,可钱露这时候看到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在细微颤抖,“想让我们去认一认。”

钱露呼吸很不顺畅,但比刚才好一点。

她猛然一听到流浪汉的尸体,感觉周围变成了真空。

“你妈妈想马上动身去,我认为她身体承受不了,”钱钧良说,“她有哮喘,心脏也不太好。”

原来吵架原因是这个。

“我打算让高秘书跑一趟。”钱钧良说。

钱露:“……”

她明白了。

这对钱钧良来说也是无法承受之重。

事情很简单,就像硬币的两面,一正一反,是或不是。

但钱钧良知道,若结果为是,这么多年来努力维系的脆弱家庭平衡会被打碎,结果一定包含离婚,阳淑音一直认为当年要不是他太忙于工作,悲剧或许可以避免。

“我去。”钱露毫不犹豫地说。

钱钧良看都没看她:“高秘书已经买好票了。”

钱露沉默,她觉得这样做不对,但找不到更妥善的办法。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钱钧良抽空竟然还能关注到这个重点。

“……是,”钱露直接承认,“他叫邵昔。”

“我知道,”钱钧良拧起了眉头,“邵择严的儿子。”

他的神情严肃得像钱露给他出了个世纪难题。

好吧,就知道你都调查清楚了。

“他现在是我男朋友。”钱露说。

钱钧良转头看了钱露一眼,他年轻时候是相当斯文温润的长相,和钱露有三分相似,如今身居高位久了,面目不再年轻,不过保留着那份文人气质。

邵择严出身商贾世家,如果说儿子邵昔是个天才,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枭雄,和钱钧良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不同意,”钱钧良沉声说,“你知道邵择严是什么人吗。”

钱露听了没有意料中的压力,反而有些想笑。

“不知道,”她居然当她爸的面耸了耸肩,“反正是我和邵昔在谈恋爱,又不是你和他爸爸,你们同不同意和我们没关系。”

钱钧良瞪向钱露,不敢相信这是她能说出的话。

“你站住。”他要和钱露长谈了。

钱露跑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邵昔给她打了个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甜蜜圆满就涌上心头。

“情况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骂你?”邵昔很关心这一点,而且坐立不安的,“我还是过来吧。”

“不用,”钱露摇摇头,“出了件事情……”

她提了口气,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奇怪,把事情说出口,告诉了邵昔,她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有人帮她分担了大部分压力的感觉,脑子也不发热了,清清凉凉的。

邵昔安静了几秒。

他大概也没想到钱露家里有这个情况,说起来,和他的自身经历有类似之处。

两人在沉默□□享了彼此的感受。

“这事对你家里人心理压力太大了,”邵昔开口,“你在家陪他们,我来订票,我去一趟。”

钱露心里暖呼呼的,还是很理智地拒绝了:“你又不认识我姥爷,高秘书在我爸手下工作很多年了,他认识我姥爷,还有我姥爷的细胞样本。”

“我自然有办法,”邵昔似笑非笑哼了一声,“看不起你老公是不是。”

“……”那个称呼让钱露满脸通红,倒在枕头上钻进被子里,小声说,“闭嘴。”

“睡了就不认账了?”邵昔带着笑意反问,钱露能生动看到他的脸是什么表情,“昨天晚上——”

“停!”钱露使劲钻到枕头下面,面红耳赤声音发闷警告邵昔。

有邵昔这通电话,钱露心头沉重的阴云被驱散。

晚上阳淑音没有出来吃晚饭,敲门也没有反应。

钱露皱起眉,让丁姨拿了备用钥匙,打开了卧室的门。

床铺整整齐齐,没人。

钱露立即冲进卧室,打开相连浴室的门:“妈?!”

没有人。

阳淑音走了。

钱露快速检查了一遍,她妈妈带走了提包和手机和充电器,还有一个小行李箱。

这是要亲自去那边的节奏!

钱露噔噔噔跑下楼,钱钧良听到不对劲正在上楼。

“妈妈走了!”钱露喊了一声。

半个小时后,钱钧良托人查了公共交通系统内网,两天内从本市到Z省省会的航班内,没有一位叫阳淑音的乘客。

这也有可能是票都被订完了的原因。

钱露猜测阳淑音坐了高铁,然而高铁系统里也没有。

另一个更坏的猜测是,阳淑音订不到票,情绪极为糟糕,不想回家,暂时在外面住着。

钱露、丁姨和高秘书分头去钱家另外三幢房子那边确认,阳淑音都不在。

这些年阳淑音自己开广告公司,还有自己的设计工作室,钱露马不停蹄去了那两边,经理也不知道阳淑音去哪儿了。

在线索落空的那一刹那,钱露焦虑到了极致。

手机响起。

她机械地接了起来。

邵昔清磁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找到阿姨在哪里了。”

钱露蓦地睁大眼睛。

不到二十分钟,钱露坐上了来接她的韩平的车,小郭载着钱钧良和高秘书跟在后面,钱钧良是何想法不得而知,现在也不重要了,车载视频上,邵昔正在和钱露说话,钱露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邵昔似乎是在边走路边拿着手机在跟她视频,表情沉稳。

镜头从正下方往上怼他脸。

这种死亡镜头邵昔居然毫无压力,连鼻孔都好看,五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不对,这会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

钱露强行让自己专心。

“我打电话给老头子了,让他把曜泽名下酒店集团的外联负责人电话给我,我让那人联系了工商行政管理局,查了城区到城郊还有卫星城的所有酒店,发现阿姨停留在卫星城的一个五星级酒店里,就在机场附近,因为她没有用身份证登记入住,只是作为贵宾会员暂时待在那边的行政酒廊,公安系统里就没有查到。”

邵昔一口气说完,没有停顿。

“……”钱露恍然,一颗心重重落回原地。

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

她这才觉得很口干,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别着急,我现在马上过去找阿姨,还有十分钟就到了。”邵昔朝钱露笑了笑。

“嗯。”钱露重重点头。

韩平娴熟地开着邵昔这辆拉风至极的钛空银狼崽超跑,在高架桥上举重若轻地变道超车。

其他车看到这辆仿佛从电影里飞出来的跑车,惊得纷纷减速让道,生怕不小心蹭到。

小郭开着稳重的高级商务轿车跟在后面:“……”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钱钧良一眼。

作为一个车迷和跑车发烧友,小郭偷偷享受了几秒全球最贵超跑开道的待遇。

本来以为钱露交了男朋友这件事够震惊了。

小郭发现自己贫瘠的想象完全不够用。

邵昔,邵择严唯一的儿子。

黑银资本创始人,兼曜泽集团继承人。

简直是纯金浇筑再贴满金箔镶满钻石的出身。

年纪轻轻,不但一出生就在罗马,人偏偏还证明了能不靠家里一路飙到罗马。

小郭暗叹。

老钱压根没什么理由反对吧,他那边人脉圈里给家里掌上明珠找靠谱结婚对象找断了腿的中年男人们知道了,不知要羡慕妒忌成啥样呢。

邵昔步入行政酒廊,目光逡巡于为数不多的客人中。

花了数秒,他就确定了目标。

窗前那位神情低落气质极佳的年长女士。

五官长得和钱露相似,一看就是母女。

邵昔朝对方走了过去,他忽然有点紧张。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钱露的亲生母亲,钱露叫她妈妈,他现在叫阿姨,未来也会跟着叫妈。

邵昔深吸一口气,出声:“阿姨——”

阳淑音刚抬头,突然一阵猝不及防的咳嗽,接着就是急促深重的喘气,感觉下一秒即将呼吸不过来了,她预感到了危险,但没法说话,手忙脚乱去拿包,动作过急,包被扫到了地上。

邵昔一个字都没多说,快步上前打开阳淑音的包,找到了哮喘气雾剂,把它准确按在了阳淑音口部,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阳淑音拼命吸了好几口,痉挛的气管却不见缓解。

邵昔及时叫来了行政酒廊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将阳淑音送到有配套设施的医疗室。

钱露他们赶到的时候,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阳淑音被安放在了担架上,钱钧良额头上都是细汗,紧紧抿着嘴唇,下车跑了过去,陪阳淑音一起上了救护车。

韩平被邵昔派到了小郭车上,后座高秘书和他握了握手,小郭见状也伸手和韩平握了握,两边搞得像亲家初次接洽一样。

邵昔自己上了那辆钛空银狼崽,亲自给副驾驶座一动不动的钱露系好了安全带。

周围全是出来围观的酒店住客,不少人在拍邵昔这辆跑车。

钱露缓慢转过脸,迟钝地看着邵昔:“……”

“傻了?”邵昔捏了捏她脸颊。

钱露这才回过神,极度后怕的感觉蔓延开,她身体发软靠在座椅上。

“要不是你,我妈她……”钱露声音很低,说不下去了。

“别多想,”邵昔和颜悦色,神态和握方向盘的手都特别稳,“阿姨不会有事,有我在。”

钱露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邵昔揉了揉她脑袋顶,踩下油门,狼崽发出低沉的轰鸣,飞驰而去。

钱露看着前方扑面而来的风景,体验了一会儿贴地起飞的快感,心情渐趋稳定。

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升起,松弛,兴奋,特别开心。

她男朋友坐在她左边,手放在方向盘上,骨节修长匀称,穿一件薄薄的黑色棒球外套,里面是深灰色棉麻T恤,两条长腿放座位前,正目视前方,浑然不拿这吓死新手的车速当回事,侧脸精致,鼻梁挺直,嘴唇含着微笑,似乎知道钱露在看他。

帅得能杀人。

“再看我,我就把车停了亲你啊。”邵昔自若地威胁她。

钱露转过脸去,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嘴角它疯狂上扬。

空气安静但甜度急速上升。

过了两分钟,钱露后知后觉想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因为阳淑音不告而别跑这儿来了。

阳淑音跑这儿来的原因……

钱露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她被刚才阳淑音哮喘发作这件事挤占了思考,此时此刻才有余裕想起更重要的事。

“别担心,”邵昔说,就跟和钱露心有灵犀似的,“我觉得那不可能是你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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