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宋司谨么……宋老爷迟疑道:“你二哥性情愚钝,恐怕不招小公爷喜欢。”
“那我不管,小公爷那种人,只要长得好看不就行了吗,说不定几天就玩死了,管那么多干嘛!”
好歹是当着人的面说话,宋老爷不赞同地皱眉:“少说两句吧。”
他们谈的认真,却没人问宋司谨的意见,他终于明白这个只在小时候见过的弟弟为什么突然找自己。
嘴里的李子越来越酸涩,吃不下去了,宋司谨擦净手,抬头,轻轻问:“不能拒绝这门婚事么。”
“不行!”
万万没想到,大夫人竟与宋老爷异口同声驳斥。
宋老爷不耐烦道:“你懂什么,你大哥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说不定要留京做官,万一得罪国公府妨碍仕途怎么办?”
而结成这门亲事,不仅没了妨碍,还大大有利,反正最出息的大儿子已经娶亲,也不怕被小公爷看上。
大夫人则转了转腕上的红翡镶金莲花如意镯,蹙眉道:“要是拒婚,先前收的年礼怎么办?家里那么多开销,哪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你这孩子也太不晓事了。”
这精致华美的镯子正是去年国公府送的年礼,带出去不知羡慕死多少人家的夫人。
就算没有这个镯子,光信国公府姻亲的身份就够她傲视夫人圈了,只是没做定亲事始终不稳。
宋司谨不说话了。
宋司琼又开始闹了。
看着哭闹不已的发妻娇儿,宋老爷咬咬牙,说道:“行了,别哭了,明天就让琼儿收拾收拾去庄子,干脆别露面了!”
大夫人止住哭声,拿着帕子擦脸,面露狐疑:“当真?”
宋老爷背着手来回踱步,凝眉思索:“当真,只是要寻个好听的名头,免得惹恼小公爷。让我想想……就说琼儿贪玩,折了腿,发热病,不得不去乡下修养。”
宋司琼一下子跳起来,高兴得不顾形象:“太好了,我就知道爹爹最疼孩儿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两个大人细一商量,便将过程定下。
大夫人推搡着宋司琼出门,要他现在就回屋收拾细软,她自己也要好好敲打一番府内奴仆,免得他们说了不该说的话。
一时间堂屋安静下来,只剩下宋老爷跟身在局中却无权置喙的宋司谨。
烛光盈盈跃着,宋老爷走到宋司谨面前,神情缓和下来,露出了这一生中给宋司谨的最亲切的神情:
“司谨,我允了琼儿的请求,并非偏宠他,实在是他年少顽劣不懂事,怕他不知分寸触怒小公爷,把喜事变成祸事啊!你就不一样了,你这孩子自小痴愚,现在年纪一大更不好找,以后没个依仗可怎么办?若能抓住这通天的好机会,说不定日后家里都要跟着你沾光。”
他说的那般殷殷切切,就好像真是一个为子着想的好父亲一般。
宋司谨几乎要这么以为了——如果不是他出生后不久就被赶去了乡下庄子,如果不是今日前几乎没见过宋老爷,如果……如果宋老爷至少问一句宋司谨愿不愿意。
指尖抓着的李子快要被捏烂,恍惚间宋司谨看到了娘亲欢喜的笑容。把他带离庄子的管家,说宋老爷要给他安排婚事,他娘范五妹便瞬间忘却二十年的凄苦,开心宋老爷想起了他,开心他心里还有这个儿子。
但其实,只是宋司琼想找一个替死鬼。
宋司谨怀抱着仅剩的那丝希望,问:“要是我不愿意呢?”
一股凉风顺着窗缝吹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拉的人影张牙舞爪,和眉善目的宋老爷眼下阴影愈发深重,瞧着竟像被恶鬼附身了一般。
“胡说。”宋老爷重重按在宋司谨肩上,声音沉而低压,“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你姨娘着想了?”
宋司谨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只觉得那只手像是冰筑的一般,碰到了,凉意蔓延,叫人越来越冷,打从心里发寒。
——
段灵耀来的很快,那天一大早,宋老爷就带着宋司谨去别府前头等待。
宋司谨穿上崭新的青竹纹衣裳,手不敢多碰布料,生平第一次穿这样顺滑昂贵的衣物,怕弄坏。
人被洗了个干干净净,打扮的焕然一新,但神情并不高昂,显得很没存在感。
宋老爷训斥了他两句,宋司谨乖顺地提了提嘴角,说不出比刚才好还是差。
宋老爷还待再训两句,前方忽然传来一串马蹄声,于是他扭脸露出热情笑容,完全顾不上训斥宋司谨了。
那一瞬宋司谨聪明了一次,猜到了来人身份。
他便顺着向前看,看到上午的曦光明晃晃照亮街头与屋顶,前方长街尽头,渐渐出现一队纵马的人影。
他不小心便被阳光晃花了眼,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眉,待眼前光斑消散,马蹄声已近在耳旁,鲜衣怒马的少年也近在眼前了。
那是个容姿绝美却神情桀骜的少年人,穿着箭袖束腰绣麒麟的赤红色贴里戎装,绚烂耀目的天光照在他身上,像在红衣外披了一层金纱。
很漂亮……漂亮到让宋司谨意外。
宋老爷露出得体笑容,端正了一下身姿。
哒哒哒!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段灵耀越来越清晰,宋老爷脸上的笑却有些挂不住了。
因为段灵耀已经离得很近,策马的速度却没减慢多少!
向来养尊处优,还从未遇到这种危险情况的宋老爷顿时慌了,与身后众人骚动着向后退去。
别人退的太快,忽然宋司谨就突出在最前头。
段灵耀衣服上的锈金花纹都清晰可见时,宋司谨僵立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却一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