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装泥鳅的玻璃瓶已经变成了碎片。
他看见,阿成拿了玻璃瓶子的碎片,丢去壮孩子住的茅草棚子外,回来时,向他比了个割喉的手势,恐吓他闭嘴。
阿骏错愕了三秒钟。
原来是这样,自己当年为了这事跟壮孩子狠狠打了一架,输得很惨。要不是后来把胡小少爷送回去的时候,胡家感谢他,给了他一所房子住,恐怕再想回茅草屋都难了。
可是,阿成后来去了哪儿呢?
胡小少爷就不知道了。
“我曾经回去找过他,但那是几年后了,茅草屋已经夷为平地。听人说,是在一个夜里不慎失火,好几个流浪孩子被烧死在里面。但苦于没人认得他,因此,到底也不知他下落如何了。”
阿骏一阵低落。
自己当年对家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的一个画面是一辆停在荒郊野外的马车,大马十分英俊,自己还没有马的腿高。有大人在不远处的树后同谁低声交谈,他就在马肚子底下钻来钻去抓蟋蟀。
和自己当年的状态完全不同,阿成本来是有家的,也记得家在何处,只是有家不能回。
“既然他的家人都还在,他为什么要流浪呀?”
胡小少爷无法想象。
“你们是怎样相识的,你还有印象吗?”
当年阿骏一个人在昌平混日子时候,在县城西北角的一个破庙落脚。他还记得,庙后边不远处有个乱葬岗,附近小村的村民常把夭折的小娃娃丢到乱葬岗来。
他去村里乞讨,听人说起一桩灭门案,忍不住好奇,混在人群里偷听。
被灭门的一家人是当地的富户,也不算太富,小康之家,有几头牛,有碾米房。他们家请的工人有天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碾米机器把胳膊绞了进去,半条手臂都没了。
富户立即把他拉去城里治,工人的家属等到傍晚,只见富户一人回来。
富户告诉他们,人已不治身亡,接着给他们在乱葬岗指了个位置,说已经埋了,又给了几个钱,让他们别再声张。
当晚富户家就出了事,有贼人潜入,先宰了牛,接着在碾米房放了一把火。碾米房连着仓库,仓库背靠富户家的大屋。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富户整家人都没有跑出来。
收拾火场的时候,人们发现富户以及两个老婆及几个孩子并没有逃生的行为,再进一步检查,每一具尸体都被割了喉咙。
有个小孩从围观人群中挤出来,当众大骂富户不仁,骂他们杀人害命,合该有此报应。警员赶他走,他反倒带着人家去了乱葬岗,当众扒开一处新坟。
人们发现,坟里埋的正是富护家受伤的工人。
这个小孩正是工人的小弟,他不相信大哥会因为断了手臂而死,怀疑事情有鬼,挖开坟墓一看,发现富户并没有救治受伤的大哥,而是把他直接钉在棺材里,活埋了事。
警员立即将小弟控制住。
没有任何抵抗,小弟直接承认了灭门案是他做下的。
阿骏当时听得津津有味,又隐隐有一种佩服,忍不住冒头出去,问这个小弟结果如何,被大人挥手赶走,就没听到后续了。
这一天傍晚,阿骏坐在庙门口发呆,回想白天听到的奇闻。冷不防看见几个人抬了口薄皮棺材去乱葬岗,随便挖个坑,再填两铲子土就走了。阿骏这段时间与乱葬岗比邻,很熟悉下葬的方法,按他们这个糊弄的做法,不到半夜尸体准得被野狗给刨出来。
阿骏从小就胆子大,他倒真想看看野狗吃尸体是怎么个场面。
没想到,那尸体被叼着腿从棺材里拽出来的时候,居然还会动!还抓着土块去打!
这具“尸体”就是阿成。
“白家的四位长辈,老大我不知道,老二叫白玉壶,老三叫白玉琏,玉壶和玉琏怎么解?”
胡小少爷有板有眼的当夫子,给他解释说,“玉壶”来自一句诗:“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意思,比喻人清廉正直;而“琏”是一种古代盛放粮食的器皿,也是连接的意思。联想到白玉琏的母亲娘家是佘山有名的大家族,这是缔结联盟、共存繁荣的意思。
“玉珹是宝珠的意思,寓意完美无瑕。”
阿骏琢磨琢磨,还是不是很明白。
“白家大爷叫什么?”
胡小少爷脱口而出:“白世源。”
“啊?”
“哦,你是说老大爷啊。”胡小少爷赶紧更正:“他名为白玉璋,《周礼》说,赤璋礼南方,是祭祀南方之神朱雀的礼器。”
“哎呦呵,这个名起的真是够大的啊!”
四个人的名字一看,亲疏立辩,前三位各有美好寓意,第四位只是一颗宝珠,虽是流浪儿,要他完美无暇,听起来挺好,细想来却很讽刺。
他小小年纪经历人间险恶,陡然被大家族领养,一朝翻身,固然是天将幸运。然而,他和他的另外三个义兄怎样相提并论呢?让他完美无瑕,实在是苛求。
不过老一辈人起名字论老礼,讲究个整齐响亮,不能因为他一人而乱了规矩。
阿骏想,白玉珹可能真的是当年和自己一起流浪的阿成。
小时候为了给兄长报仇,他就敢灭了村霸全家。那么长大以后为了给恩师报仇,偷窃宝物,杀人纵火也不让人意外了。
十有八九就是他。
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家在何处,他不是元家人,他自己最清楚。白家是怎么能确信他会同意去元家认亲的呢?
还是说,白家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的意见,而是通过某种手段威逼迫使其就范?
这个事,该向谁打听呢?
阿骏暂时想不到好方法,把胡小少爷送回家后,他决定见见元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