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躺在榻上,瞧旃陀罗动情地吻那粗粝的茧,他又开始动作了,在快意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痛。这痛从他唇齿间渗出,尽管他从来不说。
“你爱我?”刹那突然问。
旃陀罗一愣,不假思索地道:“我爱你。”
刹那笑了,他起身抱住旃陀罗,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与他一同起伏。
“为何如此问?”
刹那摇头,笑着说:“只是想确认。”
是的,只是想确认。你爱我,即使你更爱的是他,但你的确爱我。我应该感到满足。
满足于你给予我的爱,满足于你给予我的幸福,满足于我之后竟能死在你怀里。
旃陀罗不明白,为何湿婆与他如影随形,赐予他欲望,也将他所拥有的悉数夺去?
当萨提什跌跌撞撞地跑入林间,打破了他与沙特迦的静默相处时,他原本该发怒,责备这仆人的莽撞。可当他听到刹那中毒,危在旦夕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恐惧都未及这分毫。
怎么会呢?元老院的密探营和宫廷里的侍卫队都在做什么?为何会让这剧毒落在偏殿的水瓮里?
萨提什见他这副快要晕倒模样,连扶都不敢,只能惊恐地转过脸。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挽回的错。
看到国王匆匆离去,沙特迦不禁扬起嘴角。他抬头看向逐渐变暗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今日你会唱一首哀歌吗?”
笑容变得苦涩,他又道:“业果终有报,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旃陀罗没有乘象骑,而是策马疾驰,朝王宫奔去。甫一进偏殿,便嗅闻到浓烈的血腥气。他惊恐地朝寝房跑去,只见众医师已将刹那团团围住,见他到来,均是噤若寒蝉,面容忧愁,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刹那,刹那!”他将床上不住呕血的刹那抱起,在触碰到他的那瞬间,他就知道这世界留不住他了。
可他不相信,他愤怒地低吼,命医师找寻世上最珍贵的药材来挽救他,医师跪倒一片,掩面抹泪。旃陀罗又疯了似地跑去元老院,不由分说地就将考底利耶拉到偏殿,跪在他脚下,祈求他挽救刹那。
他哆哆嗦嗦,因为惊惧脸色惨白,他抱住考底利耶的腿,亲吻他的脚,恳求他赐予刹那和他一丝怜悯,用他的无上智慧拯救他那受苦一生的爱人。考底利耶心中疼痛难忍,也蒙上一层惧意。
他自我安慰,自己只知道歹人会在偏殿下毒,却没想到毒死的是刹那。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何以不知晓,平日里待在偏殿里最多的是谁。
在这一瞬间,他的确心软与后悔,他走过去,触碰刹那冰凉的脸,甚至掀开他的衣裳,找寻他的经脉,想要替他把毒封住。可太晚了,这孩子的生命已经流失到尽头了。
于是他同医师一样,向旃陀罗摇头。
旃陀罗坐倒在地,不敢接受这事实。他复又癫狂地将所有人都轰出去,包括考底利耶,也被他蛮横地推出殿外。他冲回道榻上抱住刹那,拼命亲吻他,呼唤他。
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入眼便是最爱的人,濒死的身体居然感受到温暖,惊恐的灵也有片时安息。
他只记得,自己只不过是喝了一口水而已。可为何,就要与他天人永隔呢?如此,便是永远地离去,独留他一人了。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这一生,他活得实在混沌,可他唯一清楚知晓的,就是他爱旃陀罗。爱他的忧伤,爱他的彷徨。
突然,他心痛得不知该怎么好。他忘记了自己正在流逝的生命,只心疼他的王。
“对不起,”刹那艰难地抬起手,抚摸旃陀罗湿淋淋的面庞,“我不能继续陪你了......”
“不......”旃陀罗痛苦地摇头。
“这几年,我很幸福,也许,这便是乐极生悲了。”刹那笑了笑,呕出血来,旃陀罗慌张地为他擦拭,却被刹那抓住了手。
他望着旃陀罗,动情道:“这一世,就是我们最后的了,自此我与你便永远分开了,亲爱的,别让我在你的眼泪中离去,好吗?”
“好。”旃陀罗应着,眼泪却依旧不住流淌。
刹那无奈地笑了,复又柔和地道:“答应我,为我举行火葬,不要让鸟兽啃噬我的身体,我想要在恒河中,回归永恒的梵。”
“一定,我会亲自,亲自.....”
旃陀罗什么都说不出了,他只能抱住这具正在消逝的身体,尽可能挽留多一点时间。然而在当日夜里,刹那在挣扎地朝旃陀罗索要了一个吻后,便在满足的笑意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旃陀罗几乎同时死在这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