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业是‘羯磨’,并非命运那么简单,业与时间,也就是‘卡拉’相联,其在过去者,谓为宿业,其在现世者,谓为现业。”
考底利耶对三岁的孩子讲述道,在其懵懂的眼神中,他耐心而细致地解释着,“业,简单理解,相当于‘行为’,以及这些行为在当时或过后产生的相应的惯性力量和对这些行为产生的自动记忆。所有生物和人类的行为,在当时和过后必然产生出相应的惯性力量和记忆,这个惯性力量,就称之为‘业力’。业力这种惯性力量就如同影子,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做此事的这个人。”
宾头娑罗眨了眨眼睛,其实他根本听不懂,考底利耶也知晓他不能理解,但对于王子来说,自幼接受婆罗门的教育是必须,他需要被耳濡目染。因为佛教和耆那教的上升态势已经让婆罗门感到不安。
但在讲述中,有些话语,却在不知不觉中沦为自言自语。他的阿特曼遨游在外,思量着自己许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内心中不禁一阵阵涌起苦楚与悲哀。
“业存在于我们的身、语、意当中,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么,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孩子用稚嫩的声音突然问。
考底利耶微惊,凝神笑道:“善恶界限不甚分明,但对于未来的君主宾头娑罗来说,利他就是善,害他就是恶。”
宾头娑罗的发问显然是直觉之下,根本没期许迎来如此深奥的回答。他困倦了,眨着眼睛,在熏香中昏昏欲睡。于是考底利耶张开双手,让孩子来他怀里睡。
孩子枕在他的臂弯中,安详地睡着。他端详孩子的面孔,在其上他看到了他光辉的命运。
“你会成为一位同你父亲一般伟大的王,然而......”考底利耶突然在孩子的气息中接收到了毗湿奴启示,不禁笑容绽放,“你的孩子会成为更伟大的王,是这片土地上谁都无法比拟的王!”
“没错,没错!”考底利耶按捺不住激动,连连道:“我的所作所为就来反噬我罢,阇那迦不过一介凡人而已,可却能窥见多年后的繁荣与昌盛,百姓的安居与乐业,这片土地的绵延与发展,现实的痛苦都是必须的,旃陀罗,我们的痛都是注定的!”
他不禁哽咽,淌下眼泪。
几个月后,密探营带来的消息终于坐实弥斯底将军在羯陵伽的暗杀行动,为了给心爱的女人报仇,弥斯底将军不惜以军旅生涯来冒险,也要取旃陀罗的性命。
“若是阿卡的调查没错,宫中或许已有塞琉古的细作。”
“是塞琉克斯的细作还是弥斯底的?”
“弥斯底。”阿卡道,“搜捕并不困难,是否需要将其揪出,以儆效尤?”
“不着急。”考底利耶沉思,问:“阿卡,你觉得,如今摩揭陀国力如何,是否有实力与塞琉古一战?”
阿卡凝眉思索,“夺取羯陵伽几城后,前次胜利的余焰尚未熄灭,军队的休养也已足够,如今正是发动战争的好时机。”
“不错,阿卡,只是贸然向塞琉古宣战,则会引起巴克特里亚的不安,作为我们和塞琉古的共同邻国,我们得让他们感到安全。否则两国联手,我方难以承受。”
“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只针对塞琉古的好借口。”
“是什么借口呢?”
考底利耶抿唇轻笑,“不是已经送上门来了吗?”
阿卡沉吟,道:“阿卡明白了。”
见门生离去,考底利耶垂下眼帘,望向雨后林中的积水,如镜倒映枝桠交错的天空。菩提树摇晃出密语,蛇尾蜿蜒出痕迹,一片树叶旋转而落,打破这面镜。
季风带来云雨,却不似偏殿内的旖旎。
旃陀罗抬起头来,看身下喘息着的刹那,他用指腹掠过他濡湿的睫毛,漆黑的眸子便睁开,将自己映在其中。他笑了,于是吻这只纯情的眼睛。即使是在交*时刻,这张面孔依旧有着不属于尘世的天真。旃陀罗时常会想,若首陀罗是从梵天的足部生出的,那为何他的刹那却从来如此干净呢?
“你,你为什么不动了?”刹那害羞地道,原本就红的脸此际更加艳丽了。
“我想多看看你。”旃陀罗也不退出,只是撑在他上方,仔细地瞧他。刹那羞得用手臂挡脸。
“别看,我不好看。”
“我觉得你很好看,你比谁都要美。”
“我......这怎么可能呢?我瘦弱不堪,身体全是伤痕,过往的贫穷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腿上又恶狗咬出的伤疤,脚踝上还有铁链磨出的厚茧。”
“你看,我不也有吗?”旃陀罗抚摸他细细的脚踝,坐起身握在手里亲吻着,仿佛在亲吻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