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塔尔看到,那是耳垂上摇晃的红玛瑙坠子,染成紫色的鬼魅妖异的指甲,走起路来叮铃作响的黄金踝环,还有他念念不忘的,那抹坠在发尾处的蓝,他看清了,无垠在其上流转,那竟是一支绝美的孔雀翎.....
而克里什纳,却对自己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坠入河中,更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画面。看,那是在竹林中勤奋读书的少年,在象骑上朝自己招手的年轻将军,是万人之上却又无比忧伤的国王,还有最后离开时,未曾回头的决绝背影......
与之而来的还有声音,久远的,熟悉的,令人心碎的声音。
“少年人,抬起头来。”
“孔雀,美丽的鸟儿。”
“那么从今以后,你便唤我‘老师’。”
“我是注定要爱上你的。”
“天下,我便许你天下!”
“若说轮回,又怎知我们还有做人的命数呢?”
“......”
“宁愿被毒死,也不愿爱我么?”
“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
“宁为奴,不曾遇。”
“既然解脱,又何须留下如此话语。”
“凭着这这一缕,我便能寻着他。”
“......”
他们笑了,于河水中洞察到千年前的因缘,一人内心涌上无限愧疚与恐惧,而另一人,则在这千年的被找寻中变得释怀。
破开河面,克里什纳大口喘着气,顺流而下,四周是深沉的夜与无边的旷野,他嗫嚅嘴唇,泪流满面。
“旃陀罗......”他低声颤抖地呼喊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每一个字眼都在他心上永恒挂念,“旃陀罗,你在哪里?!我......我来了,是我......”
他泣不成声,却无人回应,只剩河流安静地流淌,就在克里什纳以为自己终将不能获得原谅时,温暖的双臂从夜色中伸出,自后将他环住。
“我在这里,阇那迦......旃陀罗......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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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零六年,沙·阿拉姆二世遭人谋害,其子即位莫卧儿皇帝,继续做英国人傀儡。马拉塔联盟日益松散,无力抵挡英国人的入侵。在这剧烈变革的乱世,印度次大陆逐渐被瓜分,人人自危中,有那么一双人,游荡在恒河之畔,最终来到古老的华氏城所在之地。
他们锻铁铸剑,仿制枪支,将其送给反抗殖民者入侵的英勇志士们。由于其工艺精湛,很快就被英国殖民政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撒下天罗地网抓捕他们。然而无论流窜到哪里,他们都没有忘记自己守卫这片地土的使命,也未曾有片刻想过松开彼此的手相分离。
若要问他们在这逃亡路上过得如何?且看在那树荫下哄闹的市场罢。瞧,那美人一般的男子抓着另一俊朗壮硕的男子的手臂,撒着娇,说什么也要将这笼子中的孔雀买下,嘴里虽说哪有人带着孔雀逃命,那俊朗男子还是乐呵呵地掏钱将那孔雀买了下来。
孔雀扑扇翅膀从笼中飞出,落下一支孔雀翎。俊朗男子捡起后擦拭干净,坠在了身边人绑着的古老婆罗门样式的发结下。
相视一眼,他们绽放比孔雀翎还要鲜艳的笑容。
千年轮回,所有的恨都随风消弭,只剩下无限的幸福,定格在这两张互望的笑脸上。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的阇那迦。”
“我的旃陀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