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咋办?真给钱啊?”彭姠之坐上车了还在跟苏唱说悄悄话,“这可是无底洞啊我告诉你,有一就有二,你苏大小姐财大气粗,晁老师和向挽可不是,再说了你懂什么叫欲壑难填,真让他知道这招好使了,缠死咱们。”
她用了“咱们”,好像把晁新当自己人了,于舟忍不住看她一眼。
“只是想先去镇上,比村里方便,想办法见到牌牌。”苏唱一边开车一边轻声说。
“所以你其实也没计划。”彭姠之有点头疼。
苏唱笑了:“这种事,我能有什么计划。”
彭姠之忧心忡忡的,又低头一直给向挽发信息,确保她们那一车里还算安全,万一再打起来,抢方向盘啥的。
好在孙二虽然无赖,也算惜命,到了车上先是用屁股蹭了蹭真皮座椅,转着眼珠子环顾一圈,晓得晁新果然有钱了,倒是淡定了,坐得安安生生的,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晁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捏着方向盘的手就收紧了些。
就是这副样子,就是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在晁望怀牌牌的时候,他陪晁望回过一次门,那时候他耳朵夹着烟,搓着手缩着肩膀,不怎么说话,就“哎哎哎,是是是”的,晁望还说,他对她还可以。
还可以……
向挽敏锐地发现了晁新的脸色不太对劲,立马缓声叫了一句:“晁新。”
晁新看她一眼,“嗯”一声,专心开车。
除了孙龙一直闹腾,路程还算顺利,到了“迎朋宾馆”,正好是晚饭的点儿,夕阳从街头漫上来,陷在小镇的枯藤里,终于有了点洋气的色彩。
孙二说在宾馆旁边的酒楼开一桌,边吃边聊,几人耐着性子等他点菜,要了一瓶五粮液,用小酒杯一咂,就着拍黄瓜和花生米,又给他亲儿子点了几盘鱼香肉丝和口水鸡之类的,苏唱她们没有动筷的心思,看他放下酒杯,才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打算要多少彩礼?”
孙二回味一口酒,眼皮抻得老长,过了会儿才拿眼在晁新和苏唱身上来回扫。
伸出右手比了个“五”。
“五……”彭姠之有点不确定。五十万?
“起码也要五万嘛,”孙二看她有点嫌多的样子,一拍桌子嚷起来,“现在都是这个价了哈,你可以去打听。”
彭姠之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用手抵住下半边脸,转过头,给苏唱回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唱微微合拢眼帘,觉得很悲哀,就五万块,在孙二的眼里,就五万块。
晁新没开口,她瞟到了彭姠之意外的表情,也瞥到了苏唱略微悲悯的神色,她们不理解,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什么都很便宜,连人也是。
比如说,到了结账的时候她们就会知道,这个“五粮液”,才99一瓶。
“是否我们给了你五万元,你便让我们将牌牌接走?”向挽问他。
“那是肯定的,我拿到了彩礼,就当她嫁了嘛,你们以后要是在城里给她找更好的,很有钱的,我也就是去喝杯酒嘛。”孙二说。
“你还要来喝酒?”彭姠之柳眉倒竖。
“我是她亲爹,我未必还不能去喝喜酒?”孙二又倒一杯酒。
“给五万,立字据,写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向挽想了想,说。
“那不得,”孙二头直摇,“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城里人嘛,我还是要享受。”
于舟受不了了:“你这不是有个男孩儿了吗?他不能给你养老?”
“多个娃儿多个屋。”孙二赖笑道,往旁边一看,“唉,大钱哪?”
妇女指指玻璃窗外面:“不吃喽,在外头耍。”
“你盯起点。”孙二说。
“晓得。”
于舟气得心里有点发慌,跟苏唱说要去上厕所,俩人从烟味浓郁的酒楼里出来,揣着手站在路边。
“烦死了,怎么办啊。”于舟咬着嘴上的死皮。
苏唱摸摸她的手,有点凉,正要说点什么,却见晁新也出来了,裹着风衣踏着高跟鞋站到旁边。
“晁老师怎么也出来了?”于舟问。
“突然想抽烟。”晁新的手在风衣的口袋里一捻,疲惫地阖了阖眼睛,“他在里面喝得正高兴。”
“要不我们打官司,”于舟出主意,“之前有办监护权转移吗?”
“没有,”晁新摇头,“那时候我哪知道这些东西,我们都不懂。当时晁望去世,他们家说不要牌牌了,嫌弃是个累赘,二话没说就配合我把牌牌的户口投靠到我的户口上,所以牌牌才能跟着我上学。”
但监护权,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
那时孙家是不想要这个“赔钱货”的态度,所以晁新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讹上门来。
“要不等下你跟认识的律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于舟一边跟苏唱说,一边往路的那头看去,突然提高了嗓子,“哎哎哎,你干嘛!”
苏唱和晁新循声望去,愣了一秒。
停在街边的两辆豪车跟小镇的劣质灯光格格不入,但颜色被映衬得很漂亮,尤其是晁新的水光银,而旁边站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男孩儿,也就是孙二家的好大儿,显然被这新奇的庞然大物吸引,蹲下身拣了一块石头,在车身上写写画画。
“刺啦——”一声尖锐的轻响,车漆上留下可怖的划痕。
小男孩显然被这漂亮的“黑板”激发出了兴奋劲儿,从兜里掏出砸鹅的瓦片,以尖锐的一角继续在上面划。
于舟立马就要上前,但被苏唱拉住了手腕。
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掏出手机,对准车身和小男孩,把这一幕原原本本地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