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你说你带了刀,是真的吗?”晁新看着她,笑了笑。
“是真的,水果刀,车上的,我放兜里了。”
晁新泪痣一动,笑出声,抬手碰了碰她的脸。
晁新想要亲吻她时总是这样,向挽发现了。
她正要说话,背后的门开了,彭姠之一边擦头一边说:“你俩在门口说什么呢?”
隔音有这么差么……向挽问:“你能听见?”
“不光我,我估计隔壁的也能。”这门板一看就很薄。
“牌牌睡了?”她又问。
“嗯。”
“那要不把她抱我房间睡吧,你俩回房里聊。”她看出来了,晁新和向挽今晚好像挺舍不得对方。
向挽心里有点感动,其实今儿她一直在感动,感动于苏唱的出手相助,也感动于此刻彭姠之完全不再排斥晁新,反倒开始体谅她的不容易。
“放心吧,要是她醒了,我去拍你俩门。”
彭姠之跟她俩说好,三人进屋轻手轻脚地把牌牌抱起来,换了房间。
再关上门,已经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发酸了,但晁新还是不想睡,向挽看出来了,于是只抱着睡衣,坐到她旁边。
“不打算洗澡么?”她的话语很温柔。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儿还要开车呢。”
晁新睁着疲惫的眼,说:“我不敢睡。”
虽然考虑到苏唱她们舟车劳顿,没有赶去县上,但晁新心里还是不踏实,她对这个地方的不信任根深蒂固,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合眼。
向挽靠着她,把头枕在她的肩膀,说:“那你跟我说说话。”
聊一聊,黑夜就过去了。
晁新伸手,搂住她纤瘦的腰身,轻轻地抚摸着,然后问:“你想听我家里的故事吗?”
“可能会让你不太舒服。”
“你说。”年轻的嗓音细细地停留在颈边,像在守护一个梦。
而晁新要开启一场噩梦,但只要向挽的呼吸在耳畔,她就觉得总能醒来。
“你可能听到了,他叫我盼盼,其实我本来的名字叫晁盼。晁望,晁盼。”
听起来好像很有希望。
“是盼望儿子的意思。”但晁新这么说。
晁新是她自己改的,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
“我爸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我妈生了两个女儿,后来又怀了一次,但流了,流产的时候大概没清干净,后面身体就一直不好,再怀也困难。”
“没生儿子,我爸就老打我妈,也打我和我姐,不是我今天打孙二那样,是往死里打的那种,我记得有一次拽着我妈的头发往灶台上撞,你可能不知道灶台的角有多尖,我妈头上当场就一个血窟窿。”
“我那时候多大呢?大概也就四五岁吧,很害怕,怕我妈死了,大晚上和我姐两个人哭着走了二里地去找我奶,我说奶你救救我妈,我奶领着我们回去,也没说什么。”
晁新停了一下,舌尖在下牙齿内侧顶了顶。
“等大了一点,我就让我妈离婚,我妈不离,一开始说是为了我和晁望,她离了谁带我们,后来又说,离了又找不到好的。”
“我从小就习惯在她被打的每一次跑出去找人,找过村委会,找过还理我的亲戚,十几岁的时候,自己坐牛车跑到镇上找派出所,那个警察挺好的,是个小年轻,跟着我回了村里,我当时觉得,有救了。”
晁新的眼底掀起波澜,好像藏了一个年轻而天真的少女,气喘吁吁地回到家,觉得有救了。
“但我妈看到穿警服的就怕了,说哪里是被打的,是她自己干活摔的。”
眼里的光亮渐渐熄灭,那个天真的少女死亡了。
“后来我就想,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要读书,要考大学,我要走出这个地方,我受够了。”
“当时我们家里供不起两个读书,我爸想让我和晁望都辍学,晁望跪着求他,说她不读了,帮家里做活,让盼盼读,盼盼成绩很好,肯定能上大学。”
上了大学会孝敬你,上了大学还有喇叭在全村通报,晁望说。
“我爸答应了,晁望初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读书。她跟我说,她反正也学不进去,家里农活又要有人帮,等以后有了钱,她也买一辆摩托,去镇上卖菜勤一点,家里就能好起来了。”
她后来惦记的,是晁望到死都没有买上她想要的摩托。
红色的,后面能挎两个笼子,能装下四只鸡。
到了高中,晁新到镇上读住校,寒暑假就给人洗盘子攒钱,那时候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她妈也偶尔来看她,给她带腌的榨菜。
“那个榨菜的味道我现在都能想起来,”晁新笑了笑,“还有豆豉,有时候我就打一两米饭和一勺豆豉,一身豆豉味儿,同学都笑我。”
不过那段时间,是晁新觉得最无忧无虑,最有希望的一段时间。
备战高考的时候,家里给晁望定了亲。
“那时晁望还不到法定婚龄,但是说先到男方家里,摆了酒就算数,等生了孩子再领证。”
当时的农村很多都这样,晁望嫁过去的时候,才十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