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新蹲下,伸了伸手,牌牌就趿拉着拖鞋自觉地靠过去,软软地依偎在她怀里。
闻到熟悉的香味,她才抱住晁新的脖子,放出声音嚎啕大哭。
晁新摸着她的背部和后腰,小声问她:“做什么了这几天?身上痛不痛?”
“你说的啥子话哟,我们是不得打人的哈,”孙三妹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她一开始不吃饭,我还去菜市场割了半斤肉。”
“她又说,她不吃猪肉,哎呀好大个千金小姐真的是。”
她也很气,跟孙二一顿抱怨。
“我还喊哥哥带她耍,耍游戏机,她说那个啥子魂的游戏是弱智耍的,两个人就打起了嘛,我说不要打架,她一脚就给我这里踢过来了,才把她关屋头的。”
“本来就是弱智玩的。”牌牌一边哭,一边抽空反驳她。
“你看嘛!你看她。”孙三妹气够呛,不想再说了。
晁新也不想多说,抱起牌牌就出门,孙三妹看孙二坐在沙发上没动,给他使眼色:“诶?”
孙二就坐在沙发上抽烟。
“砰”一声门关了,他也没再说第二句。
晁新穿着高跟鞋抱着十岁的大姑娘,一路走下了楼,于舟和彭姠之都啧啧称奇,到了楼下,几人不想耽搁,本来商量要不要直接回县里,但今天苏唱她们实在太折腾,天也已经完全黑了,于是决定再在宾馆里住一晚。
到了房间,晁新给牌牌调好水温,让她好好洗个澡,再把自己行李中给她打的衣服找出来,翻了件材质比较舒适的当作睡衣。
又亲手给她仔仔细细地洗了一个头,吹干,把她抱到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
“晁新。”牌牌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舍不得闭眼睛。
躺了一会儿,她说:“我其实努力好好吃饭了,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她炒的猪肉太肥了,我吃着直反胃,才不吃的。”
“跟那个堂哥打架,是因为他乱说话,他说你不要我了,我说你再说我抽你。”
“他不是你堂哥。”晁新打断她。
“哦。”牌牌从善如流地纠正,“那个胖子。”
“抽他这种话,你跟谁学的?”
牌牌提溜着大眼,左右瞟瞟,没说话。
晁新笑一声:“睡吧,明天我们就回去了。”
牌牌还是不放心:“你跟我老师请假了吗?我的作业怎么办呢?老师会不会以为我贪玩,你记得要帮我解释一下呀。”
还有周子奇,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
有没有可能移情别恋了。
她的手机被孙二卖给二手的了,回去以后有了新手机还要再一个一个加好友,她觉得好累呀。
想着想着,又睡过去了。
好几天没安眠的小朋友打着小呼,晁新望着她,她脸的轮廓其实和晁望很像,苍白的,孱弱的,好像稍微不注意,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晁新守着她,像守着一个被尘封了很久的遗憾。
但这一次牌牌的好眠,也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有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她当时是真的没有能力挽救。
第98章
门被轻轻敲响,向挽从彭姠之房里出来,站在门口问她:“睡了吗?”
“嗯。”
“那我进去拿衣服,晚上同彭导住,你陪牌牌睡觉。”向挽悄声说。
知道牌牌此时需要晁新,所以她很懂事地不过多打扰。好在宾馆房型不多,彭姠之开的是标间,两个人住也没有不便。
但晁新叫住了她。
向挽抬头,见晁新把门关上,走到走廊,说:“陪我站一会儿吧。”
她想起那次和向挽在天台,她第一次对向挽回忆自己的过去,那时候她站在城市的顶端,和向挽肩并肩,吹着几十层高楼难以企及的风,望着城市华丽而径直的天际线。
那时候她以为,自由触手可及。
现在她依然和向挽站在一起,站在离她出生地不远的小镇的宾馆里,前面是水泥面的走廊,是一个简陋的天井。
四四方方,一眼能望到头。
“累不累?”她低声问向挽。
向挽摇头。其实有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晁新的眉目,就总觉得看不够。
原来这里是生养她的地方,她的面庞和心脏都从乡村的泥土里诞生,然后生出了蓬勃的叛逆的灵魂。
她厌世,又笨拙地爱人,她在罪恶和丑陋里挣扎,一点一点探出指尖和手臂,她的身体很敏感,通常这意味着有一颗高敏的心脏,可她把这颗心脏粗粝地磨在泥堆里,然后收拾干净了,无比温柔地爱着一个姑娘。
她忽然就理解了晁新一切回避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