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不小啊,那好,我等着享你的福。”沈清野拍拍他肩,转身去后备箱拿东西,都是些吃的用的,凌韵做过肾脏移植手术,身体不好,沈清野定期给她送不少补品。
李舒瞧着那堆东西,眉毛皱起来,“哥,不是说过让你别买了吗?妈都不吃,白浪费了。”
沈清野顿了下,“你就说是你买的,她就会吃了。”
“妈又不傻,知道我买不起这些。”
沈清野把东西搬下来,“那就放着,不管是扔是用是卖,随你们处置。”
李舒叹气,“妈太顽固了,你跟那个人明明早断了,妈就是不信,多少年了,非觉得对不起你,一直躲着你,不肯跟你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沈清野背脊僵硬了一下,动作顿了,李舒看他样子不对,一下也变了脸色,“哥,对不住,我不该说这个事。”
“没事。”沈清野重新直起身,“都是实话。”慢慢又说,“她倒也不是觉得对不住我。自己的前夫是同性恋,生出的儿子也一个德行,凌韵接受不了罢了。”
沈清野不怎么习惯叫凌韵妈,可能凌韵接受不了他,他也没这么轻松原谅凌韵从前的遗弃,现在的接济帮助,十年如一日,无非是尽了义务。
李舒嘴唇抖了抖,“哥,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以前是那人害的。你交个女朋友吧,带来给妈看看,她就算是了了心病了,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沈清野侧眼看了看他,眼睛浓黑深邃,黑得像上好的天鹅绒,泛着高级光泽。
“啊?”李舒被他看得呼吸一滞,该说什么都忘了。他这亲哥长得的确漂亮,不愧是大明星,别说普通人了,在明星里也出类拔萃,怪不得会惹得那种富二代为他要死要活。
八年前妈做肾脏移植手术,在医院里,有人找上门来自称是他哥的朋友,不仅帮他们换了病房,找了医生,还给自己转了校,给凌韵安排了工作,找了房子,跟个活菩萨似地。
自己和妈都很惶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大善人,还怕是骗子。一直到后来沈清野出现,两人碰面,发现沈清野的确认识他,还真像关系很好的样子,经常一块儿离开。这才放心下来,那时候自己年纪小,怎么会往那种地方想,只觉得自己的哥了不起,能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在自己和妈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沈清野出现,帮了他们,在他心里,他哥就跟神似的,凛然不可侵。凌韵也一直教导他,要感恩,记得他哥对他们的好。
这种崇拜一直到那天终结。
那时候凌韵出院了,恢复的很好,沈清野刚出完专辑,销量长虹,名声正盛,晚上来家里看望,凌韵很高兴,亲自张罗了一桌的菜,说要庆祝庆祝。
结果碗筷还没拿起,沈清野的那个朋友突然闯进来,揪着沈清野的衣领把他逼退到墙角,两人在争执的事情自己没有听清,但紧接着就看到那个人突然垫着脚挨上来,狠狠吻了上去,动作熟稔,沈清野虽然震惊,身体却摆明没那么排斥。即使人后来还是被推开了,沈清野也只是擦了擦嘴,轻飘飘扔下一句他喝多了,就拽着那人的手一块出门下了楼。
自己和凌韵都惊呆了,凌韵的反应更厉害点,仿佛天塌地陷一样软倒在地上,迟迟回不了神。
隔了很久沈清野重新回来,嘴唇被咬破了,衣服也被揪得乱七八糟,眉心郁结,一副狼狈的样子。
他进门本来拿了外套和钥匙就想走了,被这么一闹肯定不能再好好坐下来吃完这顿饭,
但凌韵突然发了疯,操起桌上的碗碟往他身上砸,要他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他爸一样发神经,在外头跟男人不清不楚。
瓷碟碎开,有碎瓷片溅到了沈清野脸上,在眼角的地方划开道口子,血渗出,忒惊险,差一点就要伤到眼睛。
沈清野伸手,指腹抹去血迹,看着手上的猩红,神色也冷下来,眉目阴沉沉的。人沉默着,不开口。
凌韵认为他是默认了,歇斯底里,李舒从来没见过他妈这幅模样,好像一个疯子,目眦欲裂,什么污言秽语都能往外蹦,丝毫没有刚做完手术的疲态。她说什么样的老子生什么样的儿子,说他变态恶心不要脸,表面上正经的要命,晚上又骚又贱地爬男人的床。
然后操起扫把开始砸电视,砸窗户,砸茶几,桌上的一桌饭菜被扫在地上,说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儿子靠身体得来的,恶心发臭,她没那么不要脸,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碎玻璃洒了一地,各种砸坏摔坏的声音络绎不绝,地上又是油又是菜又是砸坏的家电。
李舒吓坏了,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沈清野站在那儿,没退一步,在炮火攻击的中心。
后来凌韵打骂累了,她没那么好体力,眼前发黑,靠着墙坐下,开始崩溃地嚎哭,手掌一下下地拍着地,掌心扎进了碎玻璃,流出血,她好像没有痛觉一样。
她说自己造了什么孽啊,找了一个丈夫是这样,生了一个儿子还是这样。自己做错事要遭报应,老天就惩罚自己好了,为什么要找上自己儿子?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不干脆把她的命给拿去?
总共就那么两三句,颠来倒去的哭喊,哭到嗓子嘶哑,
这时候沈清野才动了,长腿跨过一地的狼藉,没有走向凌韵,反而走到李舒面前,蹲下来,给了他一张卡,摸了摸他的头,沉声说,“密码是你的生日,照顾好你妈。”
然后就转身走了。
没有解释过一句,思路清楚,神情也还算平静,只是走出门时被轻微地绊了一下,脚步趔趄,撑了一下墙壁,高大的身躯弯折,好像精神有些恍惚,给李舒一种感觉,他没那么无动于衷,他是在逃离。
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环境,逃离那些他无法反驳的责骂。
话是说的好听,但人其实没那么硬气。
后来,凌韵的确带着他搬离了那幢房子,但既得的好处并没有全部抛弃。比如凌韵的工作,他的学校,凌韵手术后还有大量的药物和医院复查,全部都要钱,他们没有积蓄。如果不是沈清野一直在接济他们,他们没法在这座城市活下去。
沈清野中间消失过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他们,虽然卡上的钱每月都有定期打进来。
等沈清野再度出现在他们视线中,他已经从钢琴家变成了炙热可热的大明星,看起来比从前更加耀眼光鲜。
至于他的那个朋友,把沈清野伪装出的假面在凌韵面前狠狠撕裂的朋友,却没有再出现过,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消失了。
李舒觉得这很好,他讨厌那个人,希望那个人永远消失,让他哥变回正常的样子,正常的娶妻生子,有一个健康的家庭,凌韵就会忘记以前的事,接受他哥,他们一家会很完整幸福。
“你把东西拿上去吧,我先走了。”
从回忆里抽身,李舒回神看了看眼前的人。人很高,身材匀称,并不瘦弱,肤色偏白,微仰起的下颌线连接脖颈,硬朗清晰,有颜色很浅的经络鼓起。
时间也不是没有在沈清野身上留下痕迹,他第一次见到沈清野时,沈清野和他现在差不多大,模样还青涩,五官要温润柔和得多,身上的气场虽然有些疏离,但那是一种自我保护和不习惯的疏离,好像刚落下的雪一样,有些冷但很松软,现在则锐化成了一块冰,有棱角,有隔阂,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舒又想到沈清野的那个朋友,想到那天他们两吻在一块儿的样子,还有在那人手掌下,被扯落崩开的纽扣。
他有些气促,少年血气方刚,他突然意识到,沈清野是同性恋的意思是他真的会和男人上床,那个人曾给他们那么多的好处,意味着沈清野真的出卖过自己。
他后来偷偷去查过那个人究竟是谁,不难找,只是看了看房子的过户方就可以。奚闻,冯氏集团的少爷,组过乐队,有点名气,八卦杂志上跟各种男男女女传出过绯闻,无数真真假假的风流韵事,还有一个未婚妻,就连一张脸都写满了轻佻薄幸。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呢?摆明了没有真心,玩玩罢了。
李舒替他哥不值,感觉沈清野是被人耍了。他不歧视同性恋,但他讨厌这种欺骗人感情的行为。
“你在发什么呆?”沈清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