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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谢离受伤了,干脆请了假,课也不上了,剑也不练了。可怜郗真,昨夜忙了半宿,今早还要听徐夫子讲《史记》。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郗真撑着头,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原本谢离坐在郗真前面,总是身形挺拔,可以将睡觉的郗真挡住。如今谢离不在,郗真就在徐夫子眼皮子底下。徐夫子转个头的功夫,郗真已经伏在案上,昏昏睡去了。

徐夫子很生气,竹简“啪”的一声敲在郗真桌子上。郗真一下子坐起来,如惊起芙蓉,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茫然。

徐夫子气不打一处来,“昨天是没有睡觉吗!半夜干嘛去了!现在在学堂里睡!你给我站起来。”

郗真便站起身,低垂着眉眼,酥骨头似的,浑身慵散。

后半节照例是练剑,悬崖之上,大家都在两两对招。郗真一身红衣,坐在崖边的山石上,身边是一株矮松。矮松上头落了积雪,郗真拉扯松枝,看着积雪簌簌随风落下崖去。

陈松远远地看了郗真好一会儿,听见身边几个弟子说话。

“前两天,我瞧见小师弟往大师兄院子里,今早也有人看见小师弟是从大师兄院子里回来的。”那弟子挤眉弄眼的,“你说,小师弟是不是......”

另一个道:“这怎么可能?小师弟与大师兄一贯是针锋相对的,小师弟去大师兄院子里,八成是有什么诡计吧。”

“你这就不懂了吧,”那人道:“先前小师弟是针对大师兄,但这一阵儿小师弟的态度好多了。”

另一个人也加入聊天,“你们知道是为什么?还不是宣云怀那件事,似乎是大师兄出手救了小师弟,这才让小师弟转变了态度。”

一个人嘿嘿笑道:“小师弟刻薄的时候是真刻薄,可是他好看起来也是真好看,这样一张脸去讨好大师兄,我不信大师兄能把持住。”

“还得是大师兄啊,”那弟子幽幽叹道:“山上的好东西都是他的,如今小师弟也先叫他得了。”

陈松面色淡淡,道:“你们再说下去,就不怕和宣云怀一样的下场?”

几个人都噤了声,各自散去练剑了。

陈松理了理衣衫,走到郗真身边,笑问:“师弟,你怎么不去练剑?”

郗真回头看了眼崖上众人,懒洋洋的,“跟这一群庸才对招能有什么进益。”

顿了顿,他看向陈松,眼波流转,笑道:“昨天做的不错。”

陈松喜笑颜开,在郗真身侧俯下身子,道:“师弟满意就最好了。”

郗真点点头,道:“还要劳烦师兄,昨晚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那是自然。”陈松看着郗真的脸,试探道:“昨晚,是师弟将大师兄救回来的吗?”

想起这个,郗真还觉得可惜。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陈师兄,昨晚多谢你,若你现在无事,不如我陪你练剑吧。”

陈松立刻笑了,道:“好。”

郗真于是起身,陪着陈松练了一晌的剑。山崖上的许多人都在悄悄看他们,流言又变成,陈松入了郗真的眼。

一直在午时,风雪也不见消减。谢离在书房写字,忽然听见院中传来嘈杂的动静。他抬眼,看见郗真大大咧咧走进来,指使几个弟子将东西搬进谢离屋子里。

郗真带来了很多东西,竹榻放上了大红洒金条褥,上头扔了几个玉色如意枕。喝茶的陶壶也被换成了描花如意青瓷,一旁还有个花鸟六方茶叶罐。地上铺了地毯,铜丝炭盆里添了没有烟气的银丝炭。谢离的书桌上,笔墨纸砚一概换了新的,一对黄玉镇纸摆在谢离面前。谢离抬眼,看见郗真拿了个插着几支梅花的梅瓶,摆放在花几上。

等到屋子里焕然一新之后,郗真才好心情的走到谢离面前,“怎么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谢离看着各色布置,缓缓道:“世家果然底蕴深厚。”

“这算什么,”郗真把一个梅花铜丝手炉递给谢离,道:“我小的时候不爱穿鞋,整个府里,凡我所到之处都铺设绫罗,每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一日耗费不知几许。”

谢离沾了墨,继续写字,道:“如今可还能供你作践绫罗?”

那自然是不成的,郗家位居蜀中,绵延百年,族中百姓安居乐业,家家富足。即使是面对天子,也不过是听调不听宣。而后战乱频发,天下没有一处是桃源,郗家多少受了牵连。

燕帝一统天下之后,郗家家主就料到此人作风强硬,容不下世家,也不允许郗家游离皇权之外。然而郗家人不入朝,在朝中没有助力,与中原众多世家没法比。也因此,郗家家主不得不把聪颖的小儿子送入九嶷山,为家族谋一份生路。

郗真哼了一声,道:“我好心好意帮你布置屋子,你还讽刺我!”

谢离看都不看他,道:“我没让你给我布置屋子,而且,是你闯进来的。”

郗真眉头皱起,走到谢离身边,“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救命恩人?”谢离抬起头,缓缓看向郗真。

郗真肩背微微拱起,声音不自觉放高了些,“怎么,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谢离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对你的态度好点,就算抵了你的救命之恩了?”

“当然不行!”郗真道,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利用这个救命之恩,但绝不能浪费在这里。

郗真歪在榻上,将一个如意枕放在脑下,问道:“你这个竹榻还是太简陋了些,不如我屋子里的檀木床。”

“你打算在这里长住?”谢离问道。

“怎么会!”郗真道:“我放着我的高床软枕不要,住你这里的硬板床破竹榻?”

“那就不必换了,”谢离淡淡道:“我很喜欢。”

郗真翻身,趴在枕头上看向谢离,忽然道:“我这两日都在你这里,你知不知道人家说我什么?人家说我夜里做鬼去了。”

“是吗。”谢离神色淡淡,还是平静无波的一张脸。

郗真撑着头,玉白的指尖落在脸颊上,声音里含着笑意,“我就是做鬼,也是艳鬼。”

谢离笔尖顿了顿,他换了一张纸,道:“你倒是坦然。”

郗真就笑,“我名声一贯不好,就是可惜了大师兄,一身冰清玉洁,毁在了我手里呀。”

谢离没说话,合上书,去歇中觉。他伤了腿,慢慢挪到床边,在郗真审视的目光中,亦不觉窘迫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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