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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1 / 2)

黑暗中,他抬起手,擦掉从梦境溢到现实的泪水,双手拥着齐弩良的后背,和他紧紧抱在一起。

“没什么,梦见……妈妈,她走了。”

抱了一会儿,见蒋彧冷静下来,齐弩良松开手:“没事了,接着睡你的。”

蒋彧抓着齐弩良的手:“我睡不着,哥,你陪我一会儿好么。”

齐弩良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两点半。

“好,我就在旁边,你睡了我再出去。”

蒋彧依言躺下。黑暗中一起一伏两个呼吸,还有时钟跳动的声音。秒针轻轻拨动的“嘀嗒”声,在这夜里也无限拉长。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听蒋彧似乎睡着了。齐弩良正准备抽手,蒋彧握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我今晚睡不着了。”

“那怎么办?”

“我去看部电影。我戴耳机,不会吵到你,你去睡吧。”

蒋彧去了客厅,打开电视,挑了部电影,没开声音,也没开灯。

不一会儿,回到隔间的齐弩良又出来了,背上披着棉被。他走过来,蒋彧让出一点位置,两人并排坐下。他把肩上的棉被分一半给蒋彧,两人像两只窝瓜一样盘腿坐在沙发上,被子粽子皮似的把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的风雪仍在呼啸,夜晚的房间却异常安静,只有冰箱的电流声。而棉被里,肩膀抵着肩膀,大腿靠着大腿,温度急剧升高。

“看的什么电影?你开点声音。”

“无聊的电影,看着催眠。你不去睡觉么?”蒋彧调了几格声音,先于人物的对话,电影轻柔的背景音乐响起。

“我也有点失眠,陪你看会儿。”

电影已经开始几分钟了,看起来像美国西部的故事片,不是齐弩良喜欢的类型。他还是盯着屏幕,看得挺认真,也寄希望于这部无聊的影片能够帮助他催眠。

旁边的蒋彧的注意力并没在电影上,总在被子里动来动去。他伸出胳膊搂着齐弩良的肩,试图把人勾过去:“哥,你靠着我点。”

“我干嘛要靠着你?别乱动,好好看。”

蒋彧突然靠近他耳边,对他的耳朵眼里轻轻吹了口气:“现在这种氛围,让我好想亲你。”

齐弩良揭开被子,干净利落一脚把蒋彧从温暖的被窝给踹了出去,双手捏住被子边沿裹着自个,像是两扇对蒋彧关上的门。

蒋彧:“……”

他扯了扯被子,又抱着胳膊搓了搓:“哥,很冷啊。”

“冷你去把羽绒服拿来穿上。”

“……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么。”

齐弩良不搭理他,只等着从耳后蔓延到后腰那一路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下去。

“哥,我真错了,我保证不开这种玩笑了,被子给我点吧。”

经不住这小子死皮赖脸苦苦哀求,又怕他真被冻感冒,没多会儿,齐弩良还是把被子分给了他。

这下,人终于消停了。

电影色彩冷淡,镜头里多是连绵的群山和马匹羊群。受雇于农场主的两个年轻男人,来到这群山深处放羊。高山牧场的生活十分艰辛,需要忍受风雪和寒冷,还要时刻警惕野兽的袭击。

影片开始好一会儿了,都只是普通的放牧场景,两个一起工作的主角也没什么矛盾冲突。齐弩良不知道这是部什么片子,只觉得眼皮发重,跟着打了个呵欠。

他侧目看了眼蒋彧,这小子脑袋耷拉在沙发靠垫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电视机冷感的光在他脸上闪现,映出他密集的睫毛和高耸的鼻梁下的阴影,唯有嘴唇曝露在光线里,看起来十分柔软。齐弩良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拿了个枕头垫在蒋彧的脸侧,并掖了掖被子。跟着他打了个呵欠,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转头继续看。

一个寒冷的夜晚,似乎和这停暖后的雪夜一样,电影里两位主角为了取暖,终于一起睡进了那个帐篷,就像他们此刻窝在同一条棉被里。

接下来却是齐弩良意想不到的情节,两个男主角的情欲如同火山一样爆发,山火一样熊熊蔓延,两个男人在那狭小却温暖的帐篷里,野兽一样忘我交缠……

夜晚结束,白天来临,主角们又恢复了一个牧羊一个做饭的生活。只有齐弩良还陷在刚才的镜头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不知道蒋彧在失眠的夜里为什么要看一部这样的电影,他现在甚至不敢扭头去看他,生怕对上对方醒来的眼睛。好在耳边的呼吸均匀绵长,蒋彧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时空仿佛一并停止了,只有电影还在继续,把这个悲伤的故事继续在齐弩良眼前铺开。

从山上下来后,迫于世俗的压力,两人终于还是分道扬镳,各自过上了娶妻生子的生活。然而四年后,两人再次重遇,旧情死灰复燃。这次双方再不是当年19岁的少年,而是背着各自的家庭,背负了更多道德和世俗的枷锁,仍旧义无反顾在一起了。

随后的十几年,他们每年都以朋友的身份一起去钓鱼,共同消失在山林深处,享受片刻偷来的甜蜜。然而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却蕴藏着真正的残酷。他们的家人——妻子、父母,无不为之感到痛苦。然而同样痛苦的,却也是曾经屈服于世俗,却又无法按捺住内心情爱的主角。

生活成了一碗苦涩的汤药,那一丁点的甜对这巨大的苦楚根本毫无用处,煎熬着,散发出越发清苦的滋味儿,直到主角之一意外去世。

当活着的人去拜访逝世的爱人的父母,希望拿走他的骨灰时,却从他的衣柜里找到两件重叠一起的、他们当年在山里放羊时穿的衣服。最后,他没能拿走骨灰,把那两件衣服拿走了。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讲述了两个同性恋主角沉闷压抑的一生。沉重的结局也像石头一样沉沉压在齐弩良心上,他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把鼻孔探出水面,深深呼了两口气,然而喉咙堵塞的感觉并没有好一些。

他轻轻把蒋彧挪到一边,蹑手蹑脚起身,从茶几下方拿了烟盒,去了外边阳台。

天际发白,已经蒙蒙亮。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也止住了,外边的街道和树木,全是白皑皑一片。世界裹在白雪里,有一种静寂的干净。

窗户关着,但玻璃窗关不住刺骨的冷。齐弩良吐出一口灰白的雾气,被这寒冷激得脑子清醒了些,心头的沉重,也好像减轻了一些。

他突然想起一件好几年前的事。

他从纺织厂辞了工,开始开出租。

从集体生活里脱离后,他就一个人租了个城中村的小单间住着。离群索居,平时没有什么人来往,偶尔只有邓江华过来看看他。这样就再没人好奇他为什么听首都新闻,也没有人再诋毁他和蒋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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