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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2 / 2)

这条货运铁路已经修好,只等最后收尾阶段,准备封路的水泥沙石已经堆放在一旁。

铁轨周围的灌木丛和狗尾草杂乱丛生,日头依然从远方笔直的建筑后冒出来,照得轨道反着金光,又像烧红了的铁块。这地方风一吹,那些沙子就漫天飞舞起来,像是来了场小型沙尘暴,显得无比荒凉了。

徐砾还没有出声,灌木丛里窸窸窣窣一阵,那只像极了流浪狗的小黑狗就从里面钻了出来,浑身黑亮的毛发脏兮兮发着灰,头上还沾着草籽,肚子饿得很扁,眼睛可怜地看着徐砾。

徐砾把它抱了起来,一起走下了铁轨回到小巷里,地上只有徐砾一个人的影子。

他们都不能再去那上面了。

他自己尚且不知道未来,没办法带走小狗,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火腿肠喂了两根,剩下的交给了小卖部老板,让他帮忙喂一喂,然后骑着车到了小巷口。

他停下来,拿出了手机。

施泽,我……徐砾总是想倾诉,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徐砾把没有发出去的短信、几天没有开机的那些未接来电都删了,然后重新上了路。

可他仍然忍不住喃喃自语。

“施泽,我没有家了。”

徐砾像是人间蒸发了。

休学后徐砾再也没有回过学校,理科1班的座位从空置一个到撤掉一个。之后的几个月里,无论是在徐砾打工过的酒吧、电玩城,还是荷花路后面破旧小区里徐砾一楼的家,通通找不到他的踪迹。

施泽从来没想到,那个给徐砾带去充满屈辱和难堪的下午,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徐砾。

第52章

施泽回到云城没有打车,坐地铁的最后一站又是到了荷花路口。这些年云城一直不断地在修地铁,东南西北四通八达,早已变化万千。施泽刚才低头看手机不小心下错站,抬眼看见陌生无比的换乘通道才反应过来,回头赶在最后几秒重新上了车。

时间改变了无数,只有荷花路周边的一切这么多年都大同小异,铁板凹陷的橙色天桥、拥挤的街道小巷、路边四季常青的香樟树和花坛里的迎春花,都坐落于此处,仿佛被遗忘在了这片老城区的一隅。

是即将进入寒冬腊月的晚秋,天气比起前些年,已经叫做反常,有些异常的冷了。这条称得上十分熟悉的小巷里依然挤着小摊小贩。

即便如此,施泽也已经很久没来过,恍惚间又觉得陌生。

前面的炸串摊生意火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看起来脏兮兮的,刚伸手接过火腿肠,路也不看,埋着头往前冲,书包一甩就甩到了施泽身上,整个人差点撞上施泽。他被拦了下来,起先还不服气,抬头一看许是发现眼前的人长得过于高大了些,立即变了样地嗫嚅道:“对不起啊,哥哥,我不小心的,别打我……”

“走路小心点,知不知道?”施泽刚做完手术不久的胳膊被刚刚那一下撞得隐隐作痛。他哼笑一声,放走了这个眼睛闪着灵光、睁得老大的小男孩。

高三复读一年考上了军校的施泽,毕业后原本可以选择进入军工单位留在云城,但作为和父亲谈好的条件与代价,并想过离开云城尝试忘掉一些过往,施泽最终去了外地的基层部队实习。虽然变故很多,但终究令长辈们如愿以偿,从军这条道路,终于令他英武严肃的父亲和大伯满意了一回。

偏偏有着命运使然,施泽这次出任务不小心伤了胳膊,莫名其妙还立了个功,电话里他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着,到底让他借着养伤休假回了云城。

施泽不知道这次能在云城待多久,更不知道是不是不会再走了。

可他再一次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忘不掉的就是忘不掉。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傍晚的荷花路被最后一丝余晖照耀着,施泽路过菜市场,走进小区,看见了永远在旋转的彩灯和那家没有招牌的理发店。

敞开的玻璃门里,最近染着一头粉毛的阿汤正拿着他锋利的剪子,围着客人的脑袋剪来剪去。店里生意不错,新招的小弟在里面给另一个客人洗头。

施泽当初在徐砾休学后的那几个月就来过,阿汤那时还是紫色挑染,见了他有些惊讶,起初对他那副凶神恶煞又高大帅气的皮囊不自觉欣赏着,听见施泽是来找徐砾的,顿时挑眉默了默,猜到发生了什么。

“徐砾不见了你来问我干嘛,你是他男朋友还是我是?”阿汤看着施泽犹疑发愣的表情,心里想替徐砾出出气,生出些调戏高中生的念头,他夸张地“噢”了一声,“就知道不是男朋友,徐砾当初还跟我嘴硬呢。现在人也不见了,你再来找有什么用。”

施泽的表情一变再变,越变越难看起来,阿汤心里稍许生怯,瞅瞅他那身校服,继续说:“我早说了,什么事情都要开诚布公的呀,我是宁愿去当男人光明正大的小奴隶,也不跟你们直男暧昧不清的,可惜谁让徐砾这个傻东西不听劝!”

“你走吧,我真不知道徐砾在哪儿,上个月就没来剪过头发了。”

徐砾任何一点可探知可触碰的痕迹都干干净净撤出了施泽的人生,仿佛他们从没认识和开始过。那段荒唐却也有过甜蜜和慰藉的时光,青春年少里莽撞又直白的关系,因为不被施泽珍惜,反而只遭到了践踏和凌辱,它在消失时也是那么猛烈,那么令人无法忍受。

施泽走进了理发店。

他大学时也来过两次,阿汤每回见了他都是一扁嘴一叹气,说你怎么又来了。

徐砾真的再也没回来过。早两年徐砾家一楼房子的门口还不断有人晃悠,像是来找麻烦的,可连阿汤也再没见过徐砾,不知道他在母亲过世和休学后到底去了哪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遇到了什么麻烦,孤独不孤独,难过不难过?不敢再往更差的想了,想到最后,永远只会回到那天下午,施泽想起了徐砾眼中的水光和乞求的眼神,也是孤独的,是那样绝望地看着他。他的心脏被扯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你怎么来了?”

阿汤甩了甩头上的粉毛,扭头看见施泽时惊愕喊道:“你不是去外地当兵了吗?我不会是见了鬼吧!”

施泽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为了不打扰理发店的客人没说什么,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穿着身深色的迷彩外套,剃着圆寸的脑袋没挡住帅气可也更挡不住那股凶劲,什么都不说感觉下一秒就能吓跑这些客人了。

终于给眼下这位老太理完发,阿汤扶着人送了出去,回过身来直直往那边架子走去,走流程般自如说道:“最近我们又推出了款新产品,五件套。”

阿汤一直以来副业做的是半吊子微商,天天撺掇人买产品,施泽虽然是稀客,但也逃不掉,想问徐砾相关的问题得先买了东西再说。

“天天卖你这玩意儿,不会被工商管理局上门打假么?”施泽给他转了钱过去,忍不住说。

“呸呸呸,”阿汤瞪眼骂道,“你怎么跟徐砾一样烦人了!我这是正经东西,不信你拿回去用就知道了!”

施泽嗤笑一声:“不必了。”

“看不上我的产品就是不相信我阿汤的为人,”阿汤恼羞成怒地说,“小心你一辈子找不到徐砾了!”

施泽顿时沉默不语,起身站了起来,压迫感陡升。

和阿汤这彩毛怪这么多年也算有点交情了——男人之间的交情就是这么简单——至少在施泽看来是这样的。他后来大概弄懂了阿汤的属性,说起话来其实有点头疼,阿汤说话从来东一句西一句,叽叽喳喳不着边际,这么久以来,施泽来一回买一次产品,依然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

可阿汤是他和徐砾的世界有过重叠的所剩不多的人证,施泽每次来荷花路,都愿意到理发店待一会儿,无论讽刺还是揶揄好像都变成可以忍受的事情。

阿汤抬眼看看他,讪讪探头去看里间洗头的情况了。

施泽直截了当地问道:“徐砾回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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