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这么做吗?
这一战,或许每个人皆在心中叩问过。
但很快,他们又都在心里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道不同,立场天然即不同,就算没有大劫悬在头顶,也终将为了各自信仰走到这一步。
第二日的攻山之战中,流时还没见到。
倒是山头上督战的那位,竟是魔尊长乩本人。
魔修妖修们沸腾了不止一个度,就连玄门修士们也有些慌手慌脚。
楚沧澜单手扶劈云刀,击退一圈围拢过来的魔修后,于满目疮痍的战场中长身而立,抬首远望浮幽山上那人。
长乩的目光也正落在他身上。
二人目光久久相对,谁也没有错开。
楚沧澜再一次意识到,他眸中意志之坚定,甚至远在自己之上。
长乩忽地抬起手,轻飘飘往下一落。那道纤长手腕上的银圈在楚沧澜眼中一晃,他甚至能听清那道清脆的铃响,是那么悦耳。
只是,这是下令的手势,杀戮的号召。
新一轮邪修自山口涌出,楚沧澜转眼便重又没入包围之中。
那一天,双方的边界前后不断反复。直至夕阳,楚沧澜已满面满手皆是血,只记得出刀抬刀的动作。身边的同门,也渐渐只剩零星的几个。
麻木地回到营地,掬起一捧水擦净满是血污的脸时,楚沧澜才渐渐恢复意识。
这样的杀戮到底有什么意义?
楚沧澜不明白,缓缓仰头望向星空。星星们以某种特定的规律排列,闪烁在隆冬的夜晚。极北的浮幽山又开始飘雪,四季往来便是如此。
天道不可违,星星如是,四季如是。
这样的流血与牺牲,也是如此吗?
楚沧澜想不通。以前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喜欢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就是了。
只是,因为如此不可捉摸的东西,叫长乩无家可归,囚于昆仑山巅孤寂千年,又叫如今多少唤他为大师兄的同门丧生于此地,真的值得吗?
“……”楚沧澜狠狠摇头,又拿水拍拍自己的脸。
接过同门递来的帕子擦净,收好法器劈云刀,他往几位掌门商议事务的主帐走去。
主帐内。
“明日,我亲自领玄天观弟子往此处攻去。”玄天观掌门业尘子指着地图,安排道,“罗浮宫、玉妙宫便随我一道,等会儿我会派人通知玉妙宫的人。”
玉妙宫掌门纳兰泱暂不在帐中。
业尘子继续道:“至于鹤鸣山与紫虚观,则分别从两侧吸引注意。”
楚沧澜掀帘而入,低头向几位前辈表示敬意,自觉站到了师父千华子身后。
“不能再在正面耗下去了。”业尘子头疼地晃晃脑袋,“至于老笑,你便领着清都山的人,从后山不落渊尝试突进。”
“不落渊上,可是有当年天尊座下首徒玄微设下的阵法,常人如何上得去?”笑红尘眯着眼,盯着地图摇头,“老莫,你这可是为难我。”
“我会令各门派,把擅长阵法的弟子调到你那儿去。”业尘子也难得放软态度,“尽力而为即可,不必勉强。”
“况且……”业尘子忽然意有所指,瞥了一眼笑红尘身后的弟子,“本来你们清都山,不就有位擅长炼阵的天阶榜第一吗?”
楚沧澜视线随之投去,讶异地发现,衣舟遥竟也在。
“衣道友何时擅长阵法了?”楚沧澜下意识发出此问。
问完才发觉这场合,自己本不该出声。几位掌门倒无人责怪,业尘子道:“老笑这位小师弟,能得天阶榜第一,自然不仅是剑法高超。几次处理门派任务,都是靠阵法擒获敌人的。”
“业尘子前辈倒是知道得清楚。”
衣轻飏不失客套,淡淡笑道。
郑允珏闻言笑着摇起折扇。染霄子则一脸淡淡,事不关己的模样。
聪明人皆听出言外之意。
当初,业尘子当众指认他为异数,虽经容与君调停,二人终落下龃龉。清都山的门派任务,业尘子一个玄天观掌门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是仍未消除对衣轻飏的怀疑,特意调查过。
惯常和稀泥的千华子,见状不妙,又开始笑呵呵地调和。
“大敌当前,应当有一份力出一份力。衣小友,这破除阵法的事,自然是能者当之嘛。”
“千华子前辈说得好。”衣轻飏悠悠道,“别的不说,晚辈自己在阵法一途上也颇感自得。好比眼下,帐中诸位前辈,竟无一人察觉出……”
众人皆是一愣,下意识随他话道:“察觉出什么?”
“自然是察觉出,”衣轻飏忽然笑着翘起唇:“我在帐中设下的阵法。”
忽然无由来的一句,却语出惊人。
众人瞳眸一缩。
有人还呆呆的,不解其意(譬如楚沧澜)。其余人则蓦然头皮发麻,警惕心骤起:“衣道友,此话何意?”
话音刚落,也不必衣轻飏回答了。
玄色怨气自地面倏然腾起,沿某种特定的符文脉络向周遭蔓延,众人踩着地面惊惶不已。或许是太过意想不到,未及施展出自己的神通,玄光便罩住众人,视野全被黑雾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