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九八便道:“不渡界是九九创的,大师兄能没去看——”
说着步九八猛然一滞,这回不用叶聆风提醒,他自己也知道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了。
大师兄的神色却如常:“你们去吧,我便不去了。”
后来云倏又去了岭南一趟,甚至坐船渡了海,去了最南边的琼州一趟。从海外再回岭南时,便已是又一个秋天了。
在罗浮宫山脚下的书铺,他读到了署名染霄子的话本。在茶肆,他也听到说书人在讲话本里的故事。故事里的阿一,是一个正道人人称颂的命定救世之人。
云倏回了清都山。
那时,他幻想看见活蹦乱跳的阿一从山阶下蹦下,朝他奔过来。可现实仍旧是一冢一墓碑而已。
坟茔前有许多正道邪道自发送来的祭品。
新鲜的果子,烈酒,还有甜饼。
那夜,云倏靠在墓碑前歇了一宿。
他曾无数次后悔,是否不该将阿一葬入地下。又无数次想象,他一个人躺在那该有多冷。可阿一的神魂已经散去,那的确只是尸首一具,是他的阿一,又再也不是他的阿一了。
清都山一切依旧。
今年又收了一批新弟子,云倏为他们上了几个月的剑术入门课。
他们有些人,似阿一那般有天赋。也有些人,似阿一那般贪玩好耍,又勤奋刻苦。
新的一年到来时,云倏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游历。
他来到西北,给南晋大将军解轻舟扫墓时,才知道河西多出了个秘境,许多年轻弟子都跑来河西历练。
楚沧澜也领着鹤鸣山的弟子来了此地。奇怪的是,长乩也跟在楚沧澜身边,照看那些鹤鸣山的弟子。那些年轻弟子则更奇怪,对待长乩便像对待师兄一般。
还遇到了罗浮宫的染霄子和沐青。
沐青将一块残余的通天神树交给了云倏,说是当年给自己铸造新身体时,通天神树并未用完。
云倏攥紧那块通天神树,久久不言。
犹豫过一段时日,他终究还是将那块神树木放置不管。
神树做成的躯体比不上肉身,云倏不愿拔苗助长。他相信自己可以等,再等一百年,等两百年三百年,等来一个完完整整的阿一。
他要完完整整地与他相遇,相识,再相爱。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
第四年,云倏照旧给新弟子上几月课,剩下的日子便在各地游历。
第五年、第六年……照旧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找谁。
玄天观的业尘子,甚至为衣轻飏的转世卜了好几次卦。可惜这次「异数」神魂四散,完全失去了转世的迹象,魂魄几时能聚成整体尚且不知,何谈转世。
第十年。
第二十年。
就连司青岚都双眸渐黯淡,失去了希望,云倏仍旧没有改变。
一如既往地上课,游历,上课,游历……
第二十九年后,三十年一度的天阶大会再度开启。
这一届的天阶大会地点在玉妙宫。
云倏本在游历中,却被纳兰泱连连邀约,实在无法拒绝,便只好去了一趟。
西山脚下,云倏坐在茶肆里目光淡淡,落在窗外来来往往的年轻玄门弟子身上,却不曾为一人停留目光。
三十年一轮换,上一届天阶大会的参赛弟子,如今都成了领着弟子来参赛的师兄师叔。其中不乏云倏也认识的熟面孔,见到云倏时,还远远低头以示敬意。
人声喧闹,年轻弟子们充满活力,叽叽喳喳个不停。
街边杂糅着各种叫卖声,云倏还是耳尖地听见了叫卖宫廷糕点玉露团的声音。
将铜板搁在桌上,云倏拣起桌边的守一剑,往叫卖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迎面走来一群白衣弟子服的年轻一辈,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江南风物。
听他们口吻,似是出自最西边昆仑山的一个小门派。个个白衣如雪,的确是昆仑山那边的门派常用的弟子服。
云倏却很久没再穿过纯白的衣服了。
他只是淡淡撩起眼皮,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擦肩而过时,忽听其中一个弟子转身招了下手:“阿一!买个点心而已,你要把摊子都买走嘛——”
云倏蓦地僵在人群中,脚步凝滞。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同名,也因为失望过太多次,甚至不敢第一时间去确认。
又听一个干净利落的少年声音:“马上就好!来啦来啦——”
在听清那道声音时,云倏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耳膜不受控地嗡鸣,与这世界仿佛隔了一道厚厚的壁障,失去了准确的感知一般。
眼前闪过一道奔跑而来的白衣少年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