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好意思我又活了
素朴的轩窗敞开着,一盆紫色兰花在窗台上幽幽绽放。
床上的少女逐渐睁开双眼,对眼前看到的一切模模糊糊,脑子仍处于极不清醒的状态。她尝试坐起来,当看到自己一双纤细幼嫩的双手时,瞳孔骤然收缩,眼底充满了震惊。
“这是……”
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少女赶紧躺回去,放轻呼吸,假装继续睡觉。
一位身穿月白长衫、面容清秀的男子端着食盘走进来,他将食盘放到桌上,碗里的白粥正在冒着白色的热气,清香扑鼻。另一碗是浓稠的汤药。
沈玠把粥碗端到床边,坐下来,轻声细语道:“先把药喝了再睡。”
这把清润的嗓音,让人联想到刚从田地里摘回来洗过后出水的青葱,从里到外透着生机盎然的新鲜和青翠,和窗外的景致一样沁人心脾。
见少女没有醒过来,沈玠无奈地把药放到一边,伸出手背去试探少女的额头,一边说道:“你啊,马上要十六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咋咋呼呼,做事没个分寸。人家是尚书之女,你和她打架,还把对方推到湖里,顾太傅没跟我们追究已经是网开一面。哥哥不会怪你,但是等你病好了,一定要去太傅府登门道歉。”
沈玠轻轻抚摸少女粉嫩娇俏的脸颊,目光温柔得像盛满月光的清泉,“阿吟,昨日我不该对你动火。你莫再生哥哥的气了,好不好?”
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像哄孩子似的。
少女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沈玠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出门,“我要回大理寺了,醒了记得先把粥吃了再喝药,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做晚饭。”
铺在地上的金黄色阳光从合上的门缝里溜走。
穆辛九霎时睁开眼睛,她掀开被子下床,冲到对面的梳妆镜前,看到了镜子里一张陌生的脸,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险些撞翻桌子上的粥碗。
砰!
她眼疾手快稳住粥碗,滚烫的白粥不免洒出来一些,烫红了她白皙的手腕。手腕上传来无比清晰的灼痛感,令她精神为之一震,“我……活了?”
“沈玠,是我们,快开门!”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院子外传来。
穆辛九听到外头的声音,不由得好奇向门边靠近,就在她透过门缝往外偷看时,一只沾染血迹的手从背后向她伸了过去,捂住了她的嘴,趁其不备将其控制住。
……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暗算她?!
院子那头,“吱哑”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沈玠站在门内,看到出现在自家门外朝中同僚,户部郎中陆远舟,感到颇为意外:“陆大人,你怎么来了?”
陆远舟大手一挥,皱眉不高兴道:“什么陆大人陆小人,咱俩同科进士出身,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么见外可不行啊,私底下直呼名字就好,你说是不是啊,停云?”
沈玠又是一惊,步下台阶:“江大人也来了?”
院墙外,一匹白色骏马正在仰着脖子叼树上的叶子,一名枣红色官服的青年男子回过头来,朝诚惶诚恐的沈玠颔首点头,面容端正,一丝不苟。
江停云是礼部侍郎,皇帝近臣,平时不容易见到。沈玠头一次离江停云这么近,心里难免紧张,甚至因为江停云身上流露出肃穆矜傲的气场,而感到些许不安。
平日里,沈玠与朝中官员没有多大往来,一来性子冷清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二来家境平平一介白门别人不屑结识,往来的人里除了大理寺就属户部的陆远舟和他走的最近。两人为同科进士。陆远舟属于自来熟的那种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和谁都能打上交道,沈玠至今没想通陆远舟这样的人为什么愿意和他做朋友。
陆远舟为人直爽正义,行事不拘小节,揽住沈玠的脖子往院子里走,“你别管他,他就爱摆臭架子。我刚从户部出来,顺道过来看看令妹。路上遇到他,就把他也一道带过来了。令妹怎么样了,可还好,需不需要我请名医过来瞧瞧?”
“不用不用,家妹病好得差不多了,多谢远舟兄关心。”沈玠连连婉拒陆远舟的热情好意,一边回头看江停云仍立在门外喂马。
“沈玠,令妹得罪了顾太傅的女儿,这次是掉进河里,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陆远舟朝闺房的方向望了一眼,拍了拍沈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沈玠清瘦的肩膀被对方拍得发震,额头开始冒汗:“此话怎讲?”
陆远舟道:“小辈之间闹矛盾,顾太傅明面上不会与你计较,这个老脸他还是要的。然而他家那位千金不是好惹的主,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再加上是顾太傅老来得女,宠得更是无法无天。令妹得罪了她,以后在京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沈玠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陆远舟扶住他,赶紧劝道:“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办法总是有的,要想化解令妹和顾见雪之间的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令妹受点委屈,登门拜访郑重道个歉。顾家日后要是为难你们就会授人话柄,定不会再让旧事重提,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沈玠拿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在下正有此意。”
“你能这样想最好。”陆远舟抚掌道,冲沈玠挤挤眼,指指院门外器宇轩昂的那个身影,“外面那位是顾太傅的未来女婿,也是我的发小。我带你今日认识一下,日后我们三个再好好喝酒畅聊,也算是有了交情。”
饶是沈玠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立即明白了陆远舟此次来的目的。他受宠若惊道:“陆兄这般用心良苦,在下不知该如何报答,实在惭愧。我去给二位沏茶。”
陆远舟挥挥手:“茶不用了,我们马上就走。”
“我送你们。”
“也不用了,我们有马。”
随着马的嘶鸣,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远去。
没过多久,木门又被合上,院子里空无一人,归于安静。
火红色的石榴花在小小的院落里随着清脆的鸟叫声摇晃,晌午的阳光金色里带点盛夏的气息。
屋子里,粗重的呼吸声再也难以掩住,随着一柄剑坠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束缚在身上的手臂松开了,随之而来的是黑衣人倒下的身影。
穆辛九目光冷漠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一脚把剑踢远,蹲下身去揭开了对方脸上的面罩,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一张陌生而倔强的年轻面庞。
对方使出最后的力气掐住穆辛九的脖子,奈何受身上的伤牵制,早已耗到了尽头,刚一碰到她的脖子就松了手。
“不自量力。”穆辛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一点血迹,她大胆地撕开黑衣人的衣服,不顾对方的挣扎,将男人上半身脱了个精光。
“你想做什么!”男人羞愤难当,只能用言语表达抗议。
穆辛九眯起笑眼,声音平静道:“做什么?当然是想着怎么把你分尸。”
“……”男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容娇俏、笑容无害的少女从嘴里说出了这么阴森可怖的话来。
对方细腻柔软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慢慢滑动,那种触感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爬过,引起身子一阵阵的战栗,手指从脖子到胸口,再到腰间,状似不经意地触碰到皮肉绽开的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咬紧嘴唇,脸色煞白。
穆辛九感受到了对方的恐惧,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撑到现在也算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