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我给你取的小名。你本姓商,是我们姬朝族裔的姓氏。”黄金面具人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脸上快要与自己融为一体的的面具。
这些年来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摘下过它。只有萧砚小的时候,她生下他的时候,让孩子见过她的真面目,可是那个时候他太小了,根本无法记住她的脸。
萧砚的俊美容貌一半来自于先帝,另一半来自于她。
如今,她以真实的面貌站在萧砚面前,一生的困惑与迷雾都在悄然散去,萧砚想起那幅画上的女子,与面前的长得几无二致。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自认为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至于……”她停顿了下,余光瞥见了外头屏风悄然出现的一抹身影,而后继续道:“天机楼里有一本《异闻奇录》,其中记载了人死身亡后魂魄不散,聚于她人体内重活的先例典故。你那个女人,是连老天都收不了的。在这件事上,是我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她若是想进天机楼,我随时欢迎。”
屏风外躲着的穆辛九一听,气到吐血,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才想进你们天机楼!坑死她还不算,还要她为仇人效命是吧!想得美!
里面有传出来下一句话:“再者,她怀了姬朝商族的子嗣,那个孩子将会是天机楼日后的继承者。”
穆辛九捂住肚子,打她的主意不够,还要打她孩子的主意!她听不下去了,闯进去打断,看着萧砚赤足站在地上,好一顿训斥:“刚醒过来,又想生病是不是,赶紧上去!”
黄金面具人重新戴上了面具,被忽视在旁边。
看到闯进来的人鲜活得进入自己眼里,萧砚心头蓦然一酸,忽而伸手,苦涩地张口:“阿九。”穆辛九被他这么一叫,软下神情来,过去迎住他的怀抱。
从他紧密的怀中退出半分,鼻息间都是他气息,穆辛九的手掌拂过他憔悴的脸庞,翘起唇角,小声地对他说道:“我前天又看到那只鹿了。”
“是吗?”
萧砚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轻软的手背,劫后余生之后贪婪地汲取她的温度,她的气息,一点点地填充进他的体内和心房,直至盈满,重新活过来。
穆辛九点点头:“我猜你一定会回来。”
在面具人走出殿外后,一个人已经在外面等她。
天空又在下雪,沈玠立在雪中,望见对面向他走来的面具人,这一生动荡的风雪也仿佛会在下一刻,彻底终结。
半个月前。
夜色沉沉,青梅巷内,一盏明灯始终挂在门前,始终在等待归人。
沈玠又在大理寺忙到了夜黑,临近年关,各地府衙发来的重要刑案卷宗要归纳查漏,的确是忙了许多。但是忙也是一种好事,就没有闲暇去想其他的事情。他踩着霜雪月白走进家门口的巷子,门外雾影中立着一个人。
“她还没回来。”沈玠第一句说的话是这句。
萧砚对他道:“我是来找你的。”
望着萧瑟的院子,和那扇几个月未开封的房门,萧砚眼里泛着酸,开口道:“那个时候,她是从这里醒过来的吗?”
沈玠点点头。
“她走的这两个月,久到让我有种错觉,好像她从未回来过。“萧砚转身,看着清霜明月下的沈玠,开口道。
沈玠动容道:“她会回来的,等她想通了,或许……”
萧砚打断他:“南山寺那位易水大师你已经跟她见过面了。你的身份在我这里并不是秘密。我与先帝不同,对皇权并无眷恋,只是身在其位,须尽其责。为了维护苍生稳定,必要的时候不得不采取一些我并不喜欢的手段。”
白白的月色,照在沈玠身上,白的发光,他沉凝着萧砚:“你想怎么做?”
萧砚沉沉的目光里浮动着鲜少的光芒,“你不是也想知道沈道夫妇的真相吗?有一股我无法对抗的力量,我要去将它找出来。还你一个真相。还有,还她真相。”
天空中的雪逐渐变大变厚,黄金面具人的话语飘入沈玠的耳中,在与她擦肩而过之后,那抹仿佛来自世外的倩影,转瞬消失在了苍茫的大雪中。
风雪坎坷的前半生,他仿佛就为了在等这一句话。不,其实并不是,他人生的意义,早已不是为了来单纯地寻找真相,不再是为了一个解脱不开的执念虚度而活,在暑夏那个清晨,他敲开门,端着药碗,把“那个人”叫醒了,一切……就全都变了。
他将半生风雪收起,从此,只会好好活着。
前面的檐下传来穆辛九的叫喊:“沈玠,快进来,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萧砚那个家伙刚醒来就要操持国家大事,我去把师兄叫来跟他商议南越的事。你跟他讲讲南越的案子。”
沈玠抖落肩上飞雪,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