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也住了快两年,感情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全都消灭。
每靠近一步,任启东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曾经令他欢欣雀跃的场景。景还是一样的景,人也还是一样的人,但又有太多东西不一样了。
任启东磨磨蹭蹭地来到702室门口,按门铃。半天没人开,反倒手机收到了条语音消息,伴随着淅沥沥的水声。
“是你么?自己不会开门啊?我在洗澡。”
好吧,任启东只是觉得擅自进去,不合规矩。既然房子主人发话了,也就熟练地按着指纹开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比他在时更井然有序,甚至堪称一尘不染。
任启东其实没什么私人物品,卧室里几套衣服,门口几双鞋,等浴室里人出来,把牙刷牙杯那些拿走就好了。他的所有家当,一个纸箱就可以全部装下——这么看来,这地方真是与他没什么关系。
到处都是蓝溱的东西,他只是享有使用权而已。
不一会儿,蓝溱光着脚从浴室出来,湿哒哒的脚底板把地板踩得全是水渍。任启东欲言又止,想着他也没有阻拦的资格了,就没说话。
蓝溱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任启东也不明白这不早不晚的,洗什么澡,难道刚做了什么会出汗的运动吗。任启东别开眼,盯着地面往雾蒙蒙的浴室走去。排风也不开,这人真是……
算了,他管不着。
蓝溱故作不在意地拿毛巾擦着头发,目光却不受控地钉在了任启东身上。
仅仅两周,任启东身上的变化可以说是大得惊人了。那是什么造型啊,青春期赶时髦的非主流少年吗,蓝溱忍不住扬声问:“你换发型了?”
“啊,对。”任启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刚在楼下做的。”
蓝溱很快领会过来:“你染这个颜色什么意思?”
任启东头上,挑染了几绺鲜艳青葱的绿。发型师问他喜欢什么发色时,他很难说清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当然,只是一次性的染膏,图个好玩。
任启东面不改色道:“理发师推荐的,没什么意思。”
“好好好。”蓝溱气得肺都要炸了,“没事就喜欢往自己头上盖点绿是吧。”
“你还换工作了?”蓝溱又问。
“没有啊。”任启东愣了一愣,又说,“哦,我调去新开的分店了,在城西那边。你去过店里吗?”
蓝溱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别扭地转过了头。
任启东也不追问,径直走向浴室,把洗漱用品随便收收,往箱子里一塞就算完事。
走之前,是不是该体面地告个别,任启东踌躇不决。他抱着纸箱,走到蓝溱跟前,刚要开口,却被蓝溱抢先了话头。
“这就好了?”蓝溱尖着嗓子问。
“嗯,都拿走了。”任启东点点头。
“不可能!”蓝溱脱口而出。
任启东疑惑:“什么?”
蓝溱顿时有些露馅,胡乱指着厨房道:“那些碗啊盘子啊,不都是你的东西吗。”
任启东:“……那些你不是还能用吗。”
蓝溱大吼大叫:“我不要!你的东西统统拿走!”
任启东无奈去了厨房,将不同花色的碗挑出来,顺便问:“筷子要吗?”
“不要!你用过的都不要留下!”
你我也用过,也一起打包丢出去吗。任启东背过身不禁偷笑,抓起筷子也骨碌碌地滚进了纸箱。
“应该没了吧?”任启东最后确认。
“谁说的,还有衣柜里那些,你的,你的衣服……”蓝溱犹犹豫豫地说。
“那些是你妈买的,是你的。”
“你穿过了就不是了!”
“你又不是没穿过我穿过的衣服……”
“反正你拿走!”
任启东深深叹气:“……好。”
突然多出一堆隶属于他的物件,任启东不得不再去找了个纸箱,一件件叠好往里装。蓝溱站旁边看着,像个监工。
任启东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极为别扭的话,既像关心又像盘查:“你现在住哪?”
“我姐那。”任启东说。
蓝溱接着问:“你妈不是过来了,你们三个人住得下?”
任启东从容地点头道:“她们一人一个卧室,我睡客厅。”
蓝溱没话说了:“你别编了行不行,我看到旅馆的收款记录了。”
任启东耸耸肩,无所谓道:“哦,那你还问什么。”
蓝溱此刻,就像个过度充气的气球,体内鼓满了撒不出去的气。他咬牙切齿地踢了床一脚泄愤,反倒遭了报应,磕到硬的金属零件,疼得满屋子乱蹦。任启东没办法,告诉自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他去冰箱里取了些冰块,拿毛巾包着,叫蓝溱躺好,轻轻揉着肿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