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药酒下去,莫远歌脸色立即红润起来,手脚腕上的褐色脉络渐渐消了下去,他这才有了些力气伸手裹紧被子,温暖自己僵冷的身体。
他缓了片刻,开口道:“花知微遇害,累镖局声誉受损,回去娘肯定要骂我。”
梁奚亭苦笑了声和衣在他身边躺下来:“要挨骂也有我挡在你前面,怕什么。”
“舅父。”莫远歌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依你看,那花魁是何来路?”
“他轻功不错,武功路数却丝毫没有暴露半分,看不出师承何门何派。”梁奚亭道,“但他易容术这般高明,舞姿身段也不像生手,多半是舞姬或戏子。你护卫队里的那泼皮要发财了,只要他有胆量得罪袁福芝。”
莫远歌回想起湖边树林里那滩血迹,皱眉道:“人心难测,保不齐就有人为了钱财铤而走险。”
他想起花魁翩然起舞的样子,问道道:“舅父,你发现没,他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那些姑娘为了选上花魁,哪个不是拼尽一身本领,极尽风骚之能事。偏偏灿姑娘却从头到尾只跳舞,就是不曾开口。
“一个人的容貌、身高可以通过易容来改变,但声音不好伪装,即便刻意训练,遇到开脉境的音律大师,也是能听出来的。”梁奚亭道,“这姑娘很谨慎。”
“姑娘。”莫远歌笑出了声,“虽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若真是袁福芝的干儿子,花知微要死不瞑目了。”
“你走后,我细细查看了花知微的伤势。”梁奚亭道,“这凶手下手刁钻,招招冲着致命部位,却又避开要害一分。花知微不会立即死去,只要全力救治,便能拖上一拖。按照烂柯门对花知微的重视程度,定会不惜代价去医治他。但终归是徒劳,他丹田被废,注定受尽苦楚而死。”
莫远歌道:“不止杀人,还是泄愤。袁福芝的干儿子跑了三个月,烂柯门死人也是从三个月前开始。”
梁奚亭道:“第一个被杀的是烂柯门三弟子曹洪全,他死在家门口的荷塘里;第二个是花白露的幕僚赵叔达,他不会武功,死在自己房中;第三个,是花白露夫人的胞弟,他甚至算不得烂柯门的人,只是去看花白露的夫人,回去时死在山下客栈中。这些人死得很惨,尤其是曹洪全,听说被断了手脚,挖去了眼睛,割掉了耳朵和舌头丢在荷塘里,找到的时候被鱼啃烂了。”
莫远歌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既然要杀烂柯门人,便不会随便逮着个阿猫阿狗就杀了。只是为何会选择这四人?若他还要继续杀人,下一个是谁?”
梁奚亭道:“他暂时不会杀人了,花知微又岂是等闲之辈?看现场染血的白子和出血量,那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远歌想起树林里那滩血,没吭声。
“那三人死了,花白露会难过,但不会太伤心。可是他对花知微寄予厚望,又是亲儿子,”梁奚亭道,“凶手这一刀,算是直捅老东西心脏了。”
莫远歌收了心思,戏谑地笑道:“舅父,慎言。你在世人眼中,还是伏在花门主脚下跪求饶命的败家子,怎能言语不敬?”
“大外甥,”梁奚亭白了他一眼,“难得舅父今日心情好,你可真会煞风景。”
作者有话说:
那花魁是何来路?
第4章 探查凶手屋
第二天,天空刚现鱼肚白,往常这时候一片安静的画舫透着沉闷与紧张。身着黑衣的烂柯门弟子不停地进进出出,昨夜没来得及走的客人闹着要走,纷纷被烂柯门弟子“请”回了房间。
莫远歌与梁奚亭一早便回到了画舫,方常进三人一夜未睡。
方常进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解乏,尹强困得趴在桌上睡得口水横流,只有曹征还精神抖擞地跑上跑下帮忙。
大厅内,老鸨终于可以说话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在向温素秋交代她知道的一切。
“我着实冤啊,被那贱人害惨了!”老鸨哭道,“前阵子,我在城郊翟村遇到了那贱人,她当时穿得破烂,说是东州一大户人家的小妾,跟着姘头私奔到此地。那姘头厌烦了她,便把她丢在这里自己跑了。”
“我见她虽然穿着破烂,但生得貌美,加上她说自己以前是歌舞伎,便想把她偷偷藏起来调教,待桐子城花魁选拔时,好一举夺魁……卖个好价钱。”老鸨抹了抹泪,“我在桐花街租了个院子养着她,好吃好喝供着。为了不走漏消息,连教歌舞都是我亲自去,小厮都不敢带。”
“谁知这丧尽天良的贱人,她竟然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老鸨哭得呼天抢地。
温素秋转身的烂柯门弟子道:“带上她,去桐花街。”
片刻后,桐花街一座窄小的院门被烂柯门弟子踹开了,烂柯门弟子拖着老鸨鱼贯而入,在院中站成两排等候温素秋吩咐。
温素秋领头,梁奚亭随后,紧接着莫远歌和方常进四人也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大,三间房,都是常见的家具,屋中早已没有了人迹。温素秋让烂柯门弟子去屋中搜查,他继续盘问老鸨。
为了避嫌,莫远歌几人没有进屋,一直跟在温素秋身边。
“她与你日常相处,有没有对你提及与烂柯门,或者江湖上的事?”温素秋问道。
“没有。”老鸨腿软,坐在地上道,“她平常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妇人,与我们夜归人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她一直在这院中,没有出去过吗?”温素秋问道。
“没有,我每次走时都从外面锁了门,她出不去。”老鸨答完,犹疑了一下,眼泪汪汪地抬眼看着温素秋,“不过她有功夫在身……想必那锁也锁不住她。”
方常进抽了烟精神好些了,他抿嘴道:“她费尽心机接近花少侠,那她在老鸨面前说的、做的必然都是假的。”
从老鸨身上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仅有的线索也断了。温素秋之前还有些从容,此刻听到方常进的话,顿时一脸愁云惨淡。
烂柯门弟子陆续从屋中退出,为首的弟子上前禀报:“启禀大师兄,屋中发现女子衣衫及脂粉首饰等平常物,还有一些易容的工具,除此之外再无可疑之物。”
老鸨突然扶着树干站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我给了她两根金条,她上场时绝不可能带在身上,屋子里也没有么?”
“没有。我们连床板都掀开了,地板、墙壁也一寸寸搜查了,没有金条。”烂柯门弟子道。
温素秋并不在乎老鸨的金条,忙了一晚上没有丝毫进展,他忍不住有些暴躁,阴沉着脸挥手道:“把那些东西都带上,带着老鸨,回画舫!”
老鸨被人拖着,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关我事啊大侠,求花门主饶命啊……”
“大侠,那贱人没事就抱着猫玩耍……大侠,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求大侠饶了我啊……”
温素秋并不理她,一行人又匆匆回了画舫。
回到画舫,温素秋又细细查问了老鸨,把那花魁的面貌、身形、举动、声音所有细节都细细交代出来,并且让画师当场将花魁的面貌画了下来。
“给她看看,是不是这模样。”温素秋将画像给身边的弟子。